第30章 梟雄董仲穎(上)

這是一張充滿了陽剛味,很是英武的男人的臉。雙目炯炯有神,臉盤周正,如斧鑿砍劈一般,而那有些雜亂的絡腮胡須更體現出了此人狂放不羈的一麵。怎麽看,這個從牆上探出頭來的漢子都是個英雄人物,但馬越見了後卻是一凜。

隻因為他認得這張臉,他在討伐叛亂的軍隊裏曾見過這人,而且印象很是深刻。在那支軍隊了,除了自己父兄和身邊的一些將領外,馬越所能接觸的人實在不多,而能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則隻有一人——牛輔,那個讓他親眼看到動手殺了耿鄙的漢軍將領!

“怎麽他會出現在此處?他來這裏的意圖究竟是什麽?是想保著臨洮呢,還是有著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懷疑在馬越的心頭孳生,倒不是他多疑,實在是此人之前所為實在太過不合常理了。

是他刺殺了主帥,然後緊隨而來的就是羌人的夜襲。任何一個知道這兩點的人,都會忍不住懷疑牛輔此人的用心。不過馬越轉念一想,還是覺得此事大有蹊蹺,此人若真與羌人有所勾結,現在是不可能跑來臨洮的,他已立下大功勞,怎麽會不受賞而跑來這還在漢軍控製的城池裏冒險呢?要是換了隴縣,或許還有一定的價值,可這臨洮可不是什麽重鎮哪。

想明白了這一層,馬越的顧慮也就少了許多。再加上現在也容不得他多作猶豫了,所以馬越便即抬頭高聲道:“城上的可是牛輔牛將軍麽?”

“嗯?你是何人,居然還認得本將?”牛輔正要下令把眾人驅趕走,卻聽得城下之人竟一言喊出了自己的名字,這就得好好問問了。昨夜亂軍殺到時,他的人馬是反應最快的。因為在刺殺耿鄙之前,他已經做了充分的準備,一旦事情敗露,就率部下離開,而如果成功,也是要引兵進入臨洮的,因為隻有這樣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存自身的實力。所以,昨夜羌人的突襲對牛輔本部人馬的傷害是最輕的,這也是他敢守城的關鍵所在。

“在下涼州軍司馬馬騰之子馬越,前幾日行軍裏曾見過將軍一麵。”馬越又把自己父親的名頭搬了出來,沒辦法誰叫他現在隻是一介白丁呢。

“馬騰之子?那我怎麽沒見你父哪?”牛輔似有幾分信了。

“昨夜叛軍突然夜襲,殺得我大軍四散,我早已與父親他們走散了。”馬越苦笑道:“還望將軍看在我父親與你同地為官的份上開門讓我們進城吧!”

牛輔不禁有些沉默了,從本心來講,他對於因自己的刺殺而導致的大軍潰敗還是有些愧疚的,現在想要進城的正是這些受牽連的人,讓他實在難以出言拒絕。但是,此事有關係到臨洮縣的存亡,更關係到自己嶽父的進一步動作,他可就不敢擅自做主了。

見其似乎有所心動,卻還有所猶豫,馬越便又說道:“另外我也有下情陳奏,事關臨洮能否守住,還望牛將軍通融一二。你也可以看到了,現在城下的除了我和幾名兄弟之外,多是老弱婦孺,絕不是所謂的羌人奸細。要是將軍還不放心,我隻求你可以將百姓們接進城去安置,我等不進城門半步!”

再次沉吟之後,牛輔終究還是狠不下心來,放任百姓死在羌人之手,擺手道:“開城門,把他們放進來。”說著又對城下喊道:“不過為了防止意外,你的這些兄弟就要委屈一下了,必須放下兵器,下馬之後才能進城。”

“可以!”馬越點頭,隨即吩咐王風等下馬放下兵器。眾人雖然不太情願如此,但因為對馬越已經有了極高的信任,所以還是照做了。百姓們看到這一幕,心下又是感激又是激動,不少人更是放聲大哭了起來,終於算是暫時逃出生天了。

引著三百多百姓,馬越等人徒步進入了隻開了一線的臨洮城門。在甬道兩側,守軍將士虎視耽耽地盯著他們,手裏更端著已經上了箭的弓,一旦他們有何異動,便要給他們以迎頭的痛擊了。

當他們穿過甬道後,便看到了一身甲胄的牛輔已從城上走下,他臉色凝重地盯著馬越:“你剛才所言可是真的?有什麽關乎我臨洮存亡的軍情現在就說吧。”

馬越不敢拿大,便把自己救下眾百姓後所聽來的,和所推測的事情說了出來:“……很明顯的,羌人意在以我漢人百姓為前驅,從而削弱我軍守城之決心,然後再一舉攻下臨洮。”

聽了這話,牛輔的眉頭也皺了起來。這一計策的確狠毒,他也能想到一旦真個如此,對自己麾下將士的打擊會有多麽的巨大。要知道西涼軍中士卒九成以上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誰不與鄉間父老有所關聯?一旦發現這些鄉間父老被人驅趕著朝城上衝來,恐怕沒有幾人敢於用弓箭射殺吧?而如果施展不開手腳,再被羌人趁勢一攻的話,以臨洮城的低矮,隻怕旦夕之間就會被敵人攻陷了。

“這……這可如何是好?”牛輔心情很是沉重,忍不住念叨了出來:“此城可萬不容有失哪,不然嶽父的一切籌劃便都付諸流水了。”

聽他這麽輕聲自言自語,馬越心裏一動,似乎已經抓到了什麽。原來牛輔並非做主之人,他也不過是聽從他人指令行事而已。這樣一來,自己之前的策略可以改變一下了。想到這裏,馬越便出言安慰道:“牛將軍莫要太過擔心,事情還沒有發生,就有解決的辦法。”

“解決,此事還能如何解決?”牛輔瞪了他一眼:“我想羌人很快就會出現在我臨洮城下了,難道我們還能立刻棄城不成?”

“棄城自然是不成的,但我們可以化被動為主動……不過此事將軍卻未必做得了主!”馬越說著仔細觀察對方的表情,果然發現牛輔有所意動了。

“你有什麽法子,趕緊說出來。要是事情可成,本將自會跟人請示的。”牛輔已經有些亂了分寸,居然就順著馬越的話頭把實話說了出來。

“這個……”馬越這下心裏已經大為篤定了,便當作很為難地道:“此事重大,我實在不敢隨意示人。若是將軍肯為我引見貴上的話,我倒可以與他一談。”

“嗯?”牛輔終究不是全沒主見之人,剛才是一時的心慌才會被馬越牽著鼻子走的,現在冷靜下來,就覺得有些不妥了,冷下臉來:“你是何居心?為何要旁敲側擊地打聽我臨洮城中之事?還想見我主公,意欲何為?”

“我……”馬越一時也給不出個正當的理由,一下還真有些愣住了。

“即便事情真如你所說的那般,我們也會自己處理此事,就不勞你煩神了。”牛輔已經不打算再繼續之前的話題,揮手道:“你就和他們一起留在城門這裏吧,不得我允許,你們誰也不得離開這裏!”這是對他們依然懷有戒心了。

馬越隻得苦笑著接受了這樣的安排,他知道自己此事完全沒有資格與對方談任何的條件,不然連留在這裏的機會都沒有了。雖然他剛才說得硬氣,願意離開城池的保護,隻求他們能收留百姓,但事實上他也不想在外麵冒險。因為那裏隨時都有羌人的騎兵出現,他們這三十多人在連翻戰鬥之下已經疲憊不堪,已無力再戰了。

無奈之下,馬越他們隻得留在了城門處,幕天席地地歇息。不過比起城外的提心吊膽,這裏已經好上許多了,至少他們不用擔心隨時有敵人突然出現。

而馬越心裏則在盤算著該怎麽去見這裏主事的人一麵,至少要把自己的對策向那人說上一說哪。不然還真怕在羌人的進攻下,連此城也不得保全,到時自己等就又要經曆九死一生的場麵了。

其實,馬越還是有一個借口可以說動牛輔就範的,那就是關於他刺殺耿鄙的事情。但權衡之後,他還是放棄了這個說法。因為他不敢肯定一旦對方知道了自己竟對此事了如指掌,會不會一怒之下殺了自己滅口。如果真是這樣,這也就太不值得了。

“馬公子,接下來我們該如何辦?我想很快地,羌人就要殺來了。”王風他們也是滿心的不安,很快就問道。

“現在我們並無主動權,隻有走一步看一步了。”馬越靠在城牆之上,抬頭看看藍天道:“如果此城之主真是個有見識的,聽了牛輔的稟報之後必然會讓我前去相見,到時我再設法說服他就是了。但若那人根本不為所動,我也沒有辦法了。”

正當馬越說這番話時,牛輔已經將此事前後都稟報給了自己的嶽父兼主公董卓了。而後者則在一陣沉吟之後說道:“你去,把那說有對策的小子叫來,我倒要看看他能說出什麽話來!”

“可要是此人心懷不軌的話,主公豈不是太過冒險了麽?”和李儒不同,牛輔還是習慣稱董卓為主公的,以示對其的尊重。

“哼,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而已,能有什麽威脅?我董卓十六歲上就敢與羌人正麵交鋒了,難道現在反而怕了他不成。去,把人叫來。”董卓說話間自有一股壓人的氣勢,讓牛輔不敢不聽,隻得稱是後急急去找馬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