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嘉禾離離

諸位可以直接跳到第二卷,第二卷最後一章是第一卷28w字的縮略版,因為很多書友反應第一卷太亂,主角出現太少。還請移步第二卷開始食用,老茶拜謝。

嘉禾

嘉禾離離,後土之苗。

煙火嫋嫋,星辰迢迢。

困足下者,千裏何求?

啟足下者,千裏何求!

“先生,何謂嘉禾?”童聲稚嫩,雖說已過蒙學年紀,也不過是個總角稚子,不識嘉禾,也不為過。

“禾得兩穗,是為嘉禾;師得兩子,是為良師。”先生回答道。先生麵容消瘦,一襲麻衣質地還算不落下乘,並無修補痕跡,看得出是出自巧婦之手,比起尋常農夫,多少講究一些。

先生自然不能算作農夫,一說說他是巴陽書生,讀過幾篇稗官野史,懂得幾句仁義禮信,才疏學淺不得出仕,這才來枳西教書糊口;另一說他是別國書生,遊學枳地,恰逢學塾先生空缺,撿了個現成。

枳西不在官道,又無陶瓷絲綢華美之物,地僻人稀。一條大河跨地而過,將此地一分為二,河東叫枳西,枳國屬地;河西叫綦東,當屬綦國。至於這條大河,枳國喚作枳江,綦國喚作綦水。

黎赫王二十二年枳、綦交惡,劃江而治,兩地不架橋,雞不同鳴,犬不同吠,老死不相往來。近水得漁利,兩地漁夫便是捕魚,也不過江心,全憑魚兒親近。魚兒狡猾,赤尾鯉尤甚,徘徊江心捉弄兩地漁夫,以至於巴陽一魚難求,豪族大戶以養赤尾鯉鬥富。

“先生,今日授課否?”依舊是那九齡稚子,打早就蹲在田壟邊,不厭其煩地看著先生收稻,臉上汗涔涔,出口問,“若不授課,我玩耍去了。”

“否,”先生揩了一把汗,起身瞅見娃娃的一張苦臉,心一軟,柔聲道,“玨,嬉玩有度,學不能荒,後日誦《嘉禾》,忘了去找……”

稚子小臉汗涔涔如蒙大赦,邊跑邊喊:“曉得了,先生,忘了去找雁舟,多向他請教。”

去年冬至,天寒,娘親把他喚醒,他揉了揉眼,叫了聲娘。娘親給他束了兩個髫,眉眼含笑:“又長了一歲,長小揪揪咯。”

束髫之後,孟先生扣門,抱著一卷竹簡,朝他施了一禮,他依樣還禮,問:“你是誰呀。”

“孟蘭。”孟先生撣去一身雪花,進屋向火。

“我叫……”他也想自報姓氏,又記不得,投向娘親懷抱,兩眼淚汪汪問,“娘親,我是誰呀。”

孟先生推門,指著枳江說:“門前有水名枳,你若喜歡以枳為氏。”

“我叫枳嗎?娘親。”他眼巴巴看著娘親,想要確認。

孟先生關好門,撥弄著火塘,等生了火苗,這才說:“就叫玨吧。”

“哪個玨?”他問。

“雙玉為玨,”孟先生解答完,詢問,“過些日子孟蘭給玨授課好不好?”

等玨點頭,孟先生留下竹簡,推門出去,沒入風雪。玨站在門口,拱手說:“孟先生慢走。”

孟先生走後,娘親領著他在屋後竹林埋下了竹簡,堆了一個小小的土包。

“玨,跪下,”娘親哀婉地說,“惟穀子與詩書可養人,要記住。”

“惟穀子與詩書可養人,”玨重複了一遍,信誓旦旦地回答,“記住了,娘親。”

枳西不大,玨以母為尊,以孟蘭為師,以長安為鄰,以雁舟為朋,再多的人,他總記不住。

玨折一束野菊,蹦蹦躂躂,下了桃李山。節氣已過秋分,房舍田壟稻香氤氳,這是豐年之景。

“玨,渴不渴?”田埂道上,有人招呼道。

玨歪著頭瞧了他一陣,問:“你是誰呀。”

“我是玉伯伯,你又忘了?”那人苦笑連連,盡是惋惜之色,多乖的娃娃,可惜。

玨點點頭,指著玉伯伯身側的丫頭問:“玉伯伯,那是誰?”

“吾女,玉嬋,”玉伯伯回答了玨,又朗聲對玉嬋說,“嬋兒,向玨問個好。”

玉嬋撇撇嘴,朝著玨扮了個鬼臉,又是這無聊的把戲,真是個大笨蛋。

玨走近了些,朝月嬋施禮,又遞出手中野菊,等玉嬋接了,他才眉開眼笑地說:“初次見麵,我是枳玨,枳江的枳,雙玉的玨。”

“幸得老天爺眷顧,今年多收兩石米,可是賦稅比往年還多一石,說是戰事吃緊,可憐我老大,音訊全無。”枳玨無憂,玉牛有慮,等枳玨走遠了,他灌一碗茶水,發一通牢騷。

“嗲嗲,莫愁,待嬋兒長大了,去將哥哥尋回來。”玉嬋答話。

有白馬青衫客自田壟來,馬蹄噠噠,青衫客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喚為嬋兒的丫頭,說:“年紀尚小,模樣倒是俊俏,眉心劍目,倒是難得的好胚子。”

“你是何人?”玉嬋一手抱甕,一手捧碗,藏到父親背後,出聲問。

“繆斯,自遠方來,”來人頓了頓,揚了揚手裏闊劍,繼續說,“明眸藏刀光,青眉含劍意,你可願學劍?”

“不想。”玉嬋搖搖頭,不再理會這青衫客。

農夫取了一隻幹淨陶碗,從丫頭手裏接過甕,斟一碗茶,雙手奉上,甕聲甕氣說:“大人請用茶。”

青衫客接過茶水,一口灌下,咂咂嘴,讚歎一聲:“好茶,你若想學劍,去劍陵找我。”

“嗲嗲,白白浪費一口好茶。”玉嬋嘟囔道。玉嬋有兄長學劍,六年未歸,生死未卜。她不想學劍,害怕見不著爹娘;她又願學劍,害怕找不回哥哥。

“嗲嗲,劍陵在哪裏?比枳都還遠嗎?”玉嬋順著巴山往西指,聽孟先生說枳都在那頭。

“唉,”灌下一大碗茶,歎息一聲,“收稻吧。”

玉嬋提著甕,望著半隱在稻田間的白馬青衫客,記住了他的名字,劍陵繆斯。

“娘親,孟先生說了,今天不授課,明天也不,隻是讓我誦《嘉禾》。”玨如實說道。

“還記得嗎?背給娘聽聽。”娘親鼓勵道。

玨搖搖頭,小臉苦兮兮,懊惱地說:“記不得了,一句也記不得。”

“嘉禾離離,後土之苗。煙火嫋嫋,星辰迢迢。困足下者,千裏何求?啟足下者,千裏何求!”娘親一句一頓,還未念完,已泣不成聲。孟先生隻教玨這一篇《嘉禾》,將近一年。

“娘親不哭,都是玨不好,”玨兩眼淚汪汪,替娘親擦拭眼淚,吟道,“惟穀子與詩書可養人。”

(第一卷的章節大部分是用編年體手法記錄從黎赫王二十三年到二十六年之間的一些重要人和事,描寫主角的筆墨很少,可以跳過直接看第二卷和第三卷。開局勸退老茶也很無奈,實在是因為這幾年的鋪墊不能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