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耿直憨娃蔡伯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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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掩星稀,上黨至河內的官道上,有輛馬車疾馳,四周還有五名護衛,其中一個好像是受了傷,俯身在馬背上。這一行人身後還有一隊人馬緊追不舍,眼看著越來越近,就要追上馬車。

馬車裏傳出一個聲音說:“恭和,你帶著小女先走吧,煩請轉告羊公,小女今後就有勞於他。”

然後又是一個稚嫩的女娃哭喊:“我不要和大人分開,我不要……”

離馬車最近的那個年輕人也回答:“不行!我家主君命我等接應蔡公南歸,怎可半途背棄?”

話是這麽說,可是後邊的追兵越來越近,馬車再怎麽疾馳,也肯定沒有馬跑的快,形勢越來越危及。

“恭孝,你護蔡公先走!”

那名叫恭和的年輕人忽然放緩速度,然後一撥馬頭,反向追兵衝去。另外兩個護衛見狀也返身隨恭和而去,眨眼之間,馬車旁邊就隻剩下恭孝和那個俯身馬背的受傷護衛。

雙方之前已經交過手,也不見搭話叫陣,恭和挺槍便向追兵刺去。馬來槍往,慘嚎立起,恭和一陣衝殺,直到被一個將官模樣的人擋住去路。另有部分人馬已經繞過恭和三人,繼續追趕馬車。

隻要繞過前麵那個山坳,河內郡便一日可達,隻是這一天的路程,似乎越來越漫長。官道上忽然又出現一隊人馬,是從河內方向而來。恭孝瞬間欣喜若狂,以為是己方接應的人馬到了。

“來者何人?”

對方發問,恭孝卻遲疑起來,因為隨著雙方人馬漸漸接近,恭孝發現對麵的人,自己一個也不認識。就是這麽一愣神的工夫,後邊的追兵已經迫近,隨著“嗡”地一聲清響,恭孝中箭,跌落下馬。

不管恭和多麽忠義,那也是必死之局。等到大隊追兵趕過來的時候,發現先前追趕馬車的那一部分人竟然全部死去,馬匹也都不見了。追兵又趕了一陣,終於在官道邊發現了馬車,車裏是恭孝和那個受傷護衛,也都已經死去,而他們真正要殺的人,卻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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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邙山裏來了兩個新人,其中一個三歲的小女娃,暫時忽略不計,另外是一位四五十歲的老者,方臉大耳,當然,可能沒有劉備備的耳朵那麽大,隻是一路風塵,麵帶疲累之色。但是,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的頭發,短短的,蓬蓬的,有點像犀利哥,卻又沒那麽犀利。使劉漢少乍見之下,還以為又穿越來一個呢!

兩下相見,都有點發懵。劉漢少沒想到,來的是位“同鄉”,而老者也想不到,一路之上,自己都在打聽,卻一無所知的“恩公”,竟然就是眼前這位……四歲的大人。

“你就是蔡邕,蔡伯喈?”

劉漢少有點不可置信地問。

“正是老朽,陳留蔡邕。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這一次,不等蔡邕問完,站在旁邊的史阿便已經搶先回答。

“我家主君乃是堂堂皇子,史侯殿下。”

“啊?!”

蔡邕徹底懵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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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這位留著漢朝後現代發型,仿冒穿越人士的,就是鼎鼎大名的蔡邕蔡伯喈。原來在朝中當議郎,後來和五官中郎將奚穀典、光祿大夫楊賜等人一起正定《六經》。

要說這個蔡邕也真是個耿直的憨娃。

頭兩年,災禍變故頻發,劉宏心裏害怕,就問愛卿們是咋回事。貪官汙吏太多,民不聊生唄,還能是咋回事?可是蔡邕當了個真,來了個竹筒倒豆子,頭頭是道,滔滔不絕。原本上的是密奏,結果被時任中常侍的曹節偷偷看到,還把內容捅了出去。這一下可好,也甭管是王公大臣,還是宦官內廷,得罪的人可海了去了。大家夥兒聯手給他挖坑、下絆兒,沒幾天就被判了個“棄市”,就是拖菜市口砍腦袋的意思。

後來還是有人求情,漢靈帝劉宏可能也覺得這娃憨厚,才改判了流放朔方。就這也不消停,連陽球都派刺客半路刺殺他。不過,據說那刺客見著蔡邕之後,覺得他不像壞蛋,所以就沒殺他,自己撩腿躥了。鬼知道是蔡邕人品太好,還是刺客臨時慫了。

說陽球是壞官?他整死了中常侍王甫和淳於登。說陽球是好官?他又追著蔡邕不放,欲除之而後快。曆史書上說陽球是酷吏,可他究竟是想整飭朝綱,肅清煙瘴,還是僅僅為了顯擺自己,欺壓同僚,誰能說得清呢。

原本朝廷裏最不能看,也最不敢看的就是所謂真相,曆史中的朝廷裏,真相就更看不到了。曆史書上還說蔡邕是個孝順孩子,母親生病,蔡邕伺候,三年不脫衣服,七十天沒合眼。三年不脫衣服,頂多是臭點,可七十天不睡覺……可見曆史也胡謅。好像比起這些龐然大忽悠,劉漢少還隻是忽悠界的一個小學生罷了。

好歹蔡邕是活著到了朔方,過上了一段寧靜而苦逼的流放生活。但是後來,大赦天下,蔡邕就想著,自己在洛陽得罪的人太多,也別回去啦,還是回陳留老家吧。就說打算啟程呢,五原太守王智來送行,喝大了之後又蹦又跳地勸說蔡邕,以後改改脾氣,別那麽傻冒,可是蔡邕還是個強種,不搭理人家的“好心好意”,害的人家被別人笑話。

話說王智這貨喝大了,蹦蹦跳跳地拚尬舞,不勸蔡邕,別人就不笑話了?可是王智不管,反正就賴蔡邕,害自己失了麵子。可以不知道王智是誰,但是人家哥哥是中常侍王甫,這不能不知道吧?你蔡伯喈從前再怎麽牛掰、風光,現在也不過是個流放之徒,還有什麽可拽的呀?所以,王智一邊密告,說蔡邕心懷怨恨,誹謗朝廷,一邊派人,一路追殺。

原本事不大,可是在亂世活的滋潤的那些人眼裏,他們的所謂麵子,比人命大多了。

幸虧泰山羊氏和蔡邕關係不錯,早早派人接應蔡邕南歸,半道上蔡邕還想著,自己幹脆也別回老家了,直接去泰山,再不行,繼續往南逃,可是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劉漢少。

…………

劉漢少羨慕蔡邕啊!天氣這麽熱,人家卻可以頭發短短的,要是劉漢少知道先前蔡邕脖子上還套著個鐵圈的話,不知道會不會聯想起繩索、蠟燭、小皮鞭什麽的。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之,孝之始也。”

留長頭發就是孝順啦?為毛劉漢少前生想當“孝順孩子”,結果被老師喊家長,老爹請竹筍炒肉,好不容易混到畢業,任性地當了幾年“孝順孩子”,結果還被她嫌棄,一激之下,剃了個光頭,從此頭發沒超過一寸。

可是漢朝那會兒,剃頭也是刑罰,叫作“髡刑”。隻剃頭,叫作“髡首”,剃頭加套圈,叫作“髡鉗”,都是屬於侮辱人格的懲罰。所以,後來魏晉南北朝時期,佛教開始流行,“光頭歐巴”殺入中原,還被人們蔑稱為“髡人”。蔡邕受到的就是髡鉗之刑,大赦天下之後才取掉脖子裏的圈圈,又開始蓄發的。

可憐的禿子們,天生的不孝之人哪!

一番梳洗過後,蔡邕看起來精神不少,隻是這個發型仍嫌犀利。也不知道劉漢少抽的哪股風,竟然親自操刀,修修剪剪,忙活了半天,硬是給蔡邕整出一個大背頭。

也許是之前一直擔驚受怕,有些精神恍惚,也許是初來乍到,又是史侯有命,反正蔡邕是老老實實地讓劉漢少剪了頭,可是剪完之後,拿著銅鏡一照,又摸了摸自己的後脖根兒,當時咧開大嘴可就哭嚎上了,那樣子,真好像死了誰似的。

能不哭麽?

好不容易盼到大赦天下,巴巴留了幾個月的頭發,都能紮起小揪揪了,轉眼又被劉漢少給剪沒了。

劉漢少還納悶,難道是哥的手藝不行?好吧,就算手藝確實差點,也不至於到要死要活的份上吧?你個老憨娃肯定不知道,將來敢留這發型的,不是賭神就是偉人哪!

怎麽哄都哄不好,後來蔡邕把劉漢少也給哭惱了,拿著剪刀就要把自己的頭發也剪掉,說是要賠給蔡邕,甚至還揚言,要把學校裏所有男娃的頭發都給剪了。是大家拚命攔著,才沒讓劉漢少做出過激之舉,也把蔡邕嚇得不敢再哭鬧了。

以為這是笑話?

可是曆史上類似這樣的笑話卻是鮮血淋漓,慘不忍睹。旁的不說,清兵入關那會兒,要剃半拉禿瓢,因此而死的人,不計其數,這些人都被上升到了仁人誌士的高度。後來八國聯軍進北京,剪人辮子玩,又死了一大波,也都成了仁人誌士。

自己的腦袋的確不容別人亂動,但是尊嚴早就被統治者偷換了概念,成為他們能夠利用的工具,百姓們隻是接受一種習慣,或者還沒接受另一種習慣而已。

劉漢少的確不能融入他們漢朝的幸福生活,否則,就是自我退化。他甚至開始疑惑,自己費勁巴拉地把蔡邕弄到山裏來,究竟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他能教給那些娃娃們一些什麽呢?

還好蔡邕沒自殺,並且很快被簡體字吸引,投入到新的研究中去,否則劉漢少一定會充滿愧疚,良心不安。

當然了,養著這麽個大神,也不可能讓他吃白飯,就當是個認字先生唄,每天教娃娃們識字,也夠他累一壺的。

蔡邕想給羊氏去個信,說一下自己的情況,畢竟人家為了接應他,還死了不少家將,但是卻被劉漢少拒絕了。倒不是怕別人再來找蔡邕的麻煩,自己鎮不住,而是劉漢少不想“驚動他們漢朝”,或者盡量少之又少地去改動它。畢竟他現在除了一個史侯的名分,說到底也隻是一個四歲的大人,能夠做些什麽呢?所以他希望曆史能夠按照原來的樣子繼續發展下去,這樣才有更多的時間去準備,能夠更好的迎接將來的風雨。

再所以,蔡邕消失了,像人間蒸發一樣,無論仇家還是親友,都找不到一點線索。也許跟著漢少的人都會變成傳說,哪怕隻是一個梳著漢朝後現代發型的背頭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