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追敵
“副隊,如何變得恁的?!我等現在不折向西北的大茂堡救援高把總,卻徑往北去,乃是為何?!”原本在前領路的莫長榮,圓睜雙眼,驚訝地對李嘯大聲質問。
狂風嘯厲,裹挾著漫天霰雪擊打在臉上,有種撕裂般疼痛。迎麵而來的北風,如同一把把尖銳的小刀,將每個騎兵的臉上與手腳,割滿了細小的血口子,並凍成了一層腫脹的黑紅色。風雪襲麵而來,吹得每個人都幾乎睜不開眼,很多騎兵凍得鼻子麻木,清亮的鼻涕流出,立刻結成閃亮的的冰砣,不得不扭頭大口地呼吸喘氣,看上去頗為狼狽。
相比這些凍得發僵的騎兵,他們**的坐騎卻是每匹都出了一身大汗,汗津津的皮毛邊緣,皆沾滿了晶瑩的雪粒,頂風冒雪奮力驅馳的馬匹們,噴著響鼻,嘴裏吐出團團白霧,蹄聲開始紛亂拖遝,顯然體力已是耗了許多。
風雪越來越大,遼東大地更顯蒼茫寥曠。這籠罩天地的苦寒肅殺,將這隻小小的騎兵隊緊緊包裹。從天上望去,有如一群在一片無盡銀白中悄悄移動的小黑點。
山川蕭條極邊土,自古遼東征戰苦啊。
在眾人原本高昂的士氣開始消沮之際,眼神鋒銳,臉沉如鐵的李嘯,他原本激昂急切的心中,開始漸漸地冷靜下來。
“傳本隊之令,全軍計劃改變,不必再往大茂堡方向追擊,立刻直奔北麵!”
全體騎兵越過錦州城北部時,李嘯的聲音,透過呼嘯的寒風,冷冷而清晰地響起。
聽了李嘯最新的命令後,莫長榮幾乎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驚愕至極的他,向李嘯大聲質問了本章開頭的這句話。
李嘯轉過臉,臉上神色更見嚴厲與峻刻,他大聲對莫長榮喝道:“從你報信返回到現在,已過了近二個時辰,你以為,在沒有援兵的情況下,憑高把總手下那18名哨騎,能抵抗這麽久麽?本隊敢料定,現在韃子哨騎定已擊敗我哨騎隊,然後押著俘虜與糧隊北返。我軍若再往大茂堡方向而去,隻會撲空,而且徒耗馬力,於事何益!”
“李百戶,你的意思是,高把總他們已經。。。。。。”
一臉驚慌的飛鷂子隊長王義守,喉頭哽咽,說不下去。
“沒有找到韃子哨騎前,事情尚難揣度!隻是若讓韃子帶著糧隊與俘虜渡過大淩河回返,我等就真的回天無力了。”李嘯聲音低沉,臉色更加緊繃。
“那我軍現在向北急趕,可能追上返回的韃子哨騎?”田威急急插話過來。
“極有可能。現在這般大雪封路,我軍行進困難,韃子亦是難於快撤,況且他們還有俘獲的糧隊要押返,速度隻會更慢。我軍這一路北去,定會追上這些該死的韃子!”
“好,就聽李副隊的,我等加把勁向前趕路!”田威發狠道。
“田威王義守,你二人,帶兄弟們唱響那首嶽武穆的《滿江紅》,壯壯士氣!”李嘯抹了一把麵上的冰霜,大聲喊道。
“怒發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一眾騎兵齊聲高唱這首李嘯親自選定,並請了樂人譜曲教唱的騎兵隊軍歌,每個人都聲嘶力竭地吼叫著唱了出來,原本頗為消沮的士氣,高漲了不少。
李嘯一臉激動之色,一股鐵馬冰河,男兒擊北的豪邁之情,在他心中激**洶湧。
“跟上本官,隨我殺韃立功!奪功名,取富貴!”
李嘯揮刀怒吼,率先一馬衝在最前頭。
他身後,立刻一陣激昂的喊聲震天而起。
“奪功名,取富貴!”
“萬勝!”
“萬勝!”
“萬勝!”
。。。。。。
相比士氣高漲向北追敵的李嘯騎兵隊,此時,正押著俘虜和一百多人的糧隊向北回返的30多人的韃子哨騎,卻是士氣萎頓,行進緩慢。領隊的鑲黃旗拔什庫圖賴,那標準的女真人瘦長臉上,更沒有半點欣悅的笑容。
他的心情,比這越下越大的漫天風雪更加惡劣。
沒想到啊沒想到,自已受牛錄額真達爾襄的重托,帶上了整個牛錄最精銳的42名哨騎,並且是以突襲的方式包圍這隻由18人明軍哨騎,竟還付出了5人死亡,4人受傷的重大代價,才將這隻哨騎隊全部消滅,並最終把那名長著一臉的絡腮胡子,擊殺了自已三名韃騎的明軍將領,砍成了重傷,才將其勉力俘獲。
這名受傷的明軍將領,被自已手下俘獲後,怒火中燒的圖賴又狠狠地抽了這個該死的明狗七八鞭,才將他與另外被俘的5名明軍哨騎一同綁在一輛空出來的糧車上,隨那些早已被嚇得破了膽的民伕們一起,押著這將近二千石的米糧,一並向北押回。
這場有明軍內部細作提前通報糧隊行進路程,並且自已是以逸待勞中途伏擊的戰鬥,竟還折損了這麽多精銳哨騎,圖賴可以想見回去見到牛錄額真達爾襄後,自家的這名主子那惱怒不已的表情和劈麵而來的斥責。
圖賴扭過頭去,又看了一眼那些正綁在另一輛空置的糧車上,那5具已凍得僵硬如鐵的韃子哨騎屍體,心情更加灰敗。
“隊長,再過一個時辰,便可到大淩河邊上了。”旁邊身著厚厚棉衣卻凍得一臉通紅的漢人通事,小心地提醒一路沉思的圖賴。
圖賴麻木地點點頭,沒有回答他。
漢人通事長長地歎了口氣,隨即怒聲喝罵那些正在雪地中艱難拉車前行的民伕,要他們快點行走,不可偷懶。
一名民伕不慎腳下打滑,一個趔趄,險下摔倒。
漢人通事大怒,揚起馬鞭就狠狠地抽了下去,打個這個民伕大聲哭嚎。
此時,仿佛在瞬間,每個韃子哨騎都感覺到自已的耳朵中,聽到了一些細小而綿密的聲音。
這些幾乎人人是上好獵手出身的韃子,耳朵極其靈敏,立刻便聽出來,傳入耳中的是,從身後傳來的越來越響的馬蹄聲!
“隊長!明狗子追過來了!”一名韃騎驚叫起來。
他說的沒錯,在這漫天風雪中,李嘯率玄虎騎與飛鷂子,憑中雪地中殘存的車轍和馬蹄印跡,終於追上了他們!
圖賴心下大驚,他與漢人通事兩人以不可置信般的眼神互望了一眼。
這怎麽可能!
這般大雪紛飛的惡劣天氣下,那些原本就畏韃如虎的明軍,竟然還有膽量這般迢迢尾追而來,這太陽莫非是從西邊出來了麽?
莫不是,那領頭的明軍將領,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
隻不過耳邊的馬蹄聲是越來越響,整個被積雪覆蓋的大地上,似乎也響起輕微的震顫聲。
“全軍掉頭,殺光這些不知死活的明狗子!”圖賴大聲怒喝。
圖整一聲令下,整個韃子哨騎隊紛紛掉轉馬頭,排成一個半圓弧的散陣,將那些已是驚恐萬狀的糧隊掩在身後。
對麵頂風冒雪疾奔而來的一眾明軍騎兵,越來越清晰地出現在圖賴與他兩邊的韃騎眼前。
“主子,對麵明狗子約有30多騎,未打旗號,卻不知何處而來?”漢人通事看得仔細,小心而急速地對圖賴說道。
見到對麵的明軍數量之時,圖賴心中,反而放鬆下來。
這些明軍,還真不知死活。
想想以往明朝與後金的哨騎交戰,自已手下這些來自白山黑水的精銳久戰之士,每次與那些訓練不足,裝備差勁的明軍哨騎作戰,不敢說以一抵十,若是以一敵三或是以一敵五,當是不在話下。
十多名後金哨騎追得四五十名明軍哨騎狼狽逃竄,實在已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可以說,縱是明軍大將的精況家丁到來,哪怕比已方人數略多,自已的哨騎亦有九成把握打得他們狼狽逃竄,潰不成軍。
更何況,在這樣大雪的天氣下,沒有哪個明軍大將願意折損自家精銳家丁,去為一隻已經覆滅的小小哨騎隊報仇雪恨,因為這純粹是得不償失的買賣。要知道,這些精銳家丁,皆是從明軍中優中選優挑選而出,乃是明軍大將們安身立命的根本。養一個家丁所費的錢糧,是一名普通哨騎的幾倍不止。
圖賴臉上,冷笑中夾雜著疑惑,對麵的明軍騎兵數量,不過與自已堪為平等,卻敢這般洶湧而來與自已作戰,這明軍的將領究竟是何人?
不過,圖賴臉上的笑容很快變得僵硬。
因為,他清晰地看到了對麵明軍陣中,那一身熟悉的的白擺牙喇盔甲!
原來是他!
“主子,那穿我軍白甲者,可是上次逃走的明狗李嘯?”旁邊的漢人通事同樣一聲驚呼。
他這一說完,韃子哨騎陣中,頓時一陣**與低語。
很多參加過上次追殺李嘯的韃子哨騎,皆已看清了,一箭之地外,對麵那個麵沉如鐵,濃眉英目的明軍指揮官,可不正是上次在小淩河驛狙殺了自已3名隊友後,順利逃走的明狗李嘯!
隻不過,現在大雪紛飛,各人的弓箭上皆是積滿雪塵,再難於使用。圖賴遠遠地看到,對麵的李嘯手中所執不過是一把虎刀,上次那把殺得後金哨騎們產生了心理陰影的大弓,根本就未帶來。
**很快止息,每個韃子哨騎臉上,開始湧出強烈的仇恨表情。
哼,這個卑劣的明狗,上次仗著地勢與箭術,狙殺了我軍多名將士,現在到了這茫茫曠野,看你還有甚麽能耐!現在,卻要用你們這些明狗子的腦袋,為我大金死去的將士們複仇!
“李嘯,沒想到竟是你這廝鬥膽前來,好,這次你自來送死,我圖賴若不斬了你這條可惡的明狗,本隊誓不為人!”圖賴臉上重新浮現冷笑,心下暗暗發狠。
兩軍對陣鬥狠廝殺,原是悍不畏死的女真人優秀傳統,對陣手下常敗之將的明軍,各人更是極有心理優勢。圖賴看到,自已的韃子哨騎隊中,那最精銳的5名白擺牙喇騎兵,皆已是一臉躍躍欲試之態,凍得通紅的臉上,滿是狂暴的殺意!
“列隊,準備隨本隊長殺光明狗,再建新功!”拔什庫圖賴一挺手中的虎槍,昂然大喝。
一陣鬼哭狼嚎般的異族語言高聲響起,圖賴與一眾韃子哨騎,人人臉上滿是惡狼發現獵物般的猙獰表情。
所有的韃子哨騎都緊盯著對麵一箭之地外,正在擺出一個奇怪的楔形戰陣的明軍騎兵,各人手中的刀槍,皆是越握越緊,胯上的坐騎,亦是噴著響鼻,按捺不住地連連刨蹄欲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