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三哥

瓊台儋州和慶鎮李三堅等人所居住的小漁村瀕臨大海,所處之地較為偏僻,平日裏除了一些忙碌的漁民,基本上是冷冷清清的,幾乎就沒什麽人。

可今日卻是人山人海、人聲鼎沸,是熱鬧非凡,不但是此處漁村的老老少少都趕過來看熱鬧,就連附近漁村的漁民都趕了過來,就如同趕集一般。

眾人前來就是一個目的,觀看李三堅與眾商舌戰。此為瓊台漁民前所未有之事啊,從前商賈前來收貨,一般都是他們開出什麽價錢,漁民們就老老實實的賣給他們,不然又能怎樣?大多數漁民連儋州都未去過,祖祖輩輩就呆在海邊,哪裏知道外麵的世界?哪裏知道外麵海物的價格?

還有就是李三堅可是遠近聞名的癡呆兒,自幼就是個傻子,現在居然站出來與眾商理論,此使得眾人心中是異常驚奇,都想看看李三堅與眾商是如何理論的,當然也有人想看李三堅是如何出醜的。

符二娘是又開心又害怕,開心的是自己孩子敢與眾商理論,說出的話是條理清楚、有理有據,此就表明了李三堅根本不是個癡呆兒,反倒是個聰明之人,

符二娘害怕的是惡商或官吏不會放過李三堅,害怕李三堅遇到危險。

“這就是了。”李三堅越說越興奮,隨後拿起一顆龍眼大小的珍珠,此顆珍珠珠圓玉潤,不帶一絲雜質。

李三堅拿起珍珠後說道:“此顆珠子珠圓玉潤,不帶一分雜質,常言道,一分圓一分錢,又大又圓,且光澤勻潤。請問這位老丈,如此稀世珍品,在東京價值幾何?”

李三堅又問向了老者。

老者簡直無語了,不過還是據實而答:“無價之寶!”

“無價之寶還是有價的,老丈就請明說。”李三堅問道。

“至少能賣八百貫以上吧。”老者沉吟片刻後答道。

周圍看熱鬧的人群頓時發出一陣驚呼,二三十文即可購買一鬥米,八百貫買的米估計能將小漁村堆滿,此怎能不使他們大驚失色?

符貴父子更是驚得張大了嘴巴,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符貴當然明白珍珠販賣到內地,價格肯定會翻幾番,可萬萬沒有料到價格相差會如此之大,簡直是駭人聽聞。

“你們所開出的價錢不到一貫,我沒說錯吧?”李三堅又拿起一顆有些雜質的珍珠說道:“你們看到上麵的黃暈了嗎?此不是雜質,此為蜑民之血肉,每年采珠,有多少蜑民永遠留在了珠池?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有多少妻失夫、子喪父?有多少妻離子散?”

李三堅隨後厲聲喝道:“如此以命換來的,價值連城的珠子,卻被你們用數鬥米、數升酒、數斤鹽換走,如此低廉,你們良心被狗吃了嗎?”

“對,堅兒說得太對了。”

“真是黑心的商人,簡直喪盡天良。”

“不賣了,媽的就是餓死也不賣了。”

“從前賣給他們的,今日必須喊他們吐出來,否則讓他們離不開這個島。”

黎人雖平日裏較為安分守己,可如此欺負人,使得他們頓時怒發如狂,黎人不欺負人,可有人欺負到頭上來了,卻無人退縮,均甘願以命相搏。

眾人血紅著雙眼,紛紛圍著眾商怒罵,一些人已經抽出了采珠刀,就要上前火拚。

眾商嚇得紛紛退在護衛的身後,恐懼的看著憤怒的蜑丁們。

陳義德惡狠狠的看了一眼李三堅與老者一眼,隨後努力穩住慌亂的心情,舉起雙手大聲說道:“諸位父老鄉親,稍安勿躁,請聽老夫說兩句。”

符貴揮手讓眾蜑丁安靜下來後,冷冷的對陳義德說道:“有何要說的?快說。”

從前符貴倒還覺得陳義德是個好人,給的價格也比別的商人高,可現在看來陳義德無非是為了多收珠子,多謀取暴利罷了,無商不奸,果然如此,既然這樣,就沒有必要再對他和顏悅色了。

黎人對良心狗肺之人向來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用利刃說話。

陳義德瞪著李三堅說道:“小子如此蠱惑人心,到底是何居心?沒錯,你說的一點沒錯,上品珠子在京師或他處是能賣個好價錢,可小子你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你可知道輸珠此一路之上要經過多少關隘?要經過多少稅卡嗎?要上多少種稅嗎?還有你知道此地距離京師有多遠嗎?”

“不過千山萬水罷了。”李三堅答道。

瓊台距離開封府是很遠,千山萬水的,可運輸可以采取水路運輸,通過槽運比陸路運輸要容易得多,便捷得多。

此為基本常識,李三堅豈能不明白?至於一路之上的稅收肯定也不少,對此李三堅不用想也是理解的,可再怎麽說,也不可能差距如此之大,要知道收益可是達到八百倍以上的。

若陳義德打通了關節,事情更是簡單多了,陳義德也應該如此做了,李三堅心中暗道。

“你還知道千山萬水啊?不錯,很不錯。”陳義德冷笑道:“人言小子是個癡呆兒,看來是謬誤也,道路艱辛,一鬥米在京師是隻值二三十文,可運到此處,知道是多少嗎?足足是五倍有餘,如此一來一去,將會是花費巨資。”

李三堅聞言微微一笑,指著自己鼻子笑問道:“我是何人?”

“誰知道你是何人啊?”

“乳臭未幹的小兒,不知天高地厚。”

“就是,不知道是哪裏蹦出來的醃臢貨色,也敢擋了爺爺們的財路。”

眾商恨不得一口咬死李三堅,再嚼碎了吞下肚去。。。

眼看著這筆生意就要談成,眼看著不久之後,將會是財源滾滾而來,可誰知道半路殺出了個這麽一個玩意。。。

眾商豈能不將李三堅恨得牙癢癢的?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

陳義德揮手製止了眾商的吵鬧之聲,開口問向李三堅:“敢問小郎君姓名?”

李三堅嘿嘿一笑道:“請稱我三哥!”

“哈哈,三哥!”

眾人聞言頓時發出一陣大笑,雖宋稱呼年輕男子為哥,可李三堅的模樣明顯帶著調侃之意。

李三堅抱拳做了個四方揖後笑道:“三哥我雖對此世上之事懂得很少,但也明白,米、酒、鹽等物會從京城運來嗎?”

老者聞言點頭道:“可從邕州、廣州等地運來。”

“他們還在儋州收購糧食呢。”一名知情的人喊道。

李三堅嘲諷般的向陳義德笑了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如此又能怎樣?”陳義德冷笑道:“難道珠子能當飯吃?珠子在爾等手中沒有半點用處,沒有我等,你們手中的珠子可賣不出去。”

陳義德此話倒是實話,珍珠在這些漁民手中確實不如一袋米、鹽,飯都吃不飽,此等奢侈品還有何用?

最關鍵的是陳義德已經疏通了一路之上的關卡,若李三堅等人自行販賣,根本就出不去瓊台。

“是又怎樣?”李三堅哈哈笑著反問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你不願意收,自有人收,隻要有利可圖,大把的人會前來收購的。”

此時跟隨陳義德前來的一些商人目光有些閃爍,不知道心中在想什麽。

“你。。。乳臭未幹的小兒,你做得了主嗎?”陳義德此時終於惱羞成怒,大聲說道。

“珠子是我等采擷的,他是我外孫兒,當然做得了主。”符貴跨前一步大聲問向眾蜑丁:“你們說,堅兒能否做主?”

“能,為何不能?”

“一切三哥說了算,我等謹奉三哥之命。”

“三哥說賣就賣,三哥就不賣就不賣。”

“對,對,三哥是我等族人,為何不能做主?”

眾蜑丁紛紛大聲應道,其中就數李三堅的三舅父符鱗喊的聲音最響。

“你們。。。你們。。。”陳義德氣得揮手道:“來人,那此小兒拿下。”

跟隨陳義德前來數名官衙衙役聞言,拿著鎖鏈走上前對李三堅冷笑道:“小子,擾亂朝廷收珠,跟我們走一趟吧。”

李三堅見兩名身強力壯的衙役就要上前索拿自己,嚇得後退了幾步。

動粗的話,自己這小身板可不是他們的對手啊。。。

符鼑、符鱗一起跨前一步,攔在了李三堅麵前,大聲喝道:“我看你們誰敢?動我外甥試試?”

“娘的,跟他們拚了!”

眾蜑丁紛紛抄家夥準備與陳義德等人火並。

“不得動粗。。。”李三堅隨後大聲喝道:“若違反了少。。。”

李三堅又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老者。

“羈縻之策!”老者關鍵時候又開口說道。

“對,對,羈縻之策,若違反了朝廷羈縻之策,我看你們長幾顆腦袋?”李三堅連忙說道。

李三堅雖然不明白何為羈縻之策,但卻是明白朝廷對少數民族肯定有些優待的政策的。

“這。。。”衙役、胥吏聞言頓時停住了腳步,猶豫的看了一眼陳義德。

李三堅與老者一問一答的,早已激怒了陳義德,於是陳義德向著老者怒問道:“你是何人?”

“老夫一介鄉野布衣而已。”老者微笑道。

鄉野布衣?肯定不是,陳義德心中暗道,從此名老者的神情、氣度來看,絕對不是什麽鄉野布衣,定是在朝廷做過官的,而且不是小官。

“其實啊,陳會首,我等本是老是本分的鄉民,無非是混口飯此。”李三堅隨後笑道:“隻要陳會首提高收購價錢,此一切還是有得商量嘛。”

該收手之時就收手,台階還是要給他的,李三堅心中暗道。

“嗯,依你之見,該是怎樣的價錢?”陳義德不得不認慫,蠻橫的夷狄真的發起狠來,沒準自己的老命會丟在此處呢。

“就這對了。”李三堅隨後對符貴說道:“外公煩你安排些水酒,小子與陳會首好好談談。”

“好好,我這就去安排。”符貴笑著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