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縣丞之心
皂吏拉起牛二,來到櫃台前。
牛二指著櫃台上已經切好的,還沒售賣給顧客的乳脂:
“就是這樣的乳脂,我就是吃了它,才壞的肚子,害得我跑肚拉稀,折騰了一宿,到現在渾身還沒力氣呢,這不良的商家。”
皂吏馬上上前,取了乳脂,連同牛二,再次回到縣丞麵前,牛二依舊跪回原位。
皂吏:“稟縣丞大人,牛二指認,使其吃壞肚子的乳脂,正是此物。”
說著,皂吏將盛有乳脂的盒子,呈了上去。
石縣丞看了看那還冒著熱氣,雪白的乳脂,喉頭結上下動了動,咽了一下口水,轉而問陳伯:
“被告,既然牛二所指乳脂,確為你家所賣,說明牛二所訴是事實嘍,你還有何話說?”
陳伯:“我,這......”
他一時無辭,不知所措,抬起頭來,求助於弟弟。
陳平從容淡定地看著他,示意他先不用說話。
陳伯低下頭來,默不作聲。
周圍圍觀的人,開始議論紛紛。
“原來,他家的乳脂吃了會鬧肚子啊?”
“怎麽會呢,我都買過好幾次了,沒鬧過肚子啊?”
“會不會是吃別的東西吃壞的?”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先別說話,看掌櫃的怎麽說。”
見陳伯低下頭來,石縣丞心裏暗喜:看來這作坊的主人,不像兒子和‘三角眼’說的那麽難對付,從眼前的局麵看,也不過是個膽小怕事的主,這作坊看來石家吃定了。
肚子裏這樣打著算盤,表麵上,還要拿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目的是把這出戲唱到底,好讓現場的人心服口服。
石辛開口說道:“既然人證、物證俱全,被告也無話講,本案事實已經明了。”
“原告確係吃了被告的乳脂,造成身體受損,被告理應承擔賠償原告醫藥費和誤工費三百布幣的責任。”
“現已查明,‘陳氏乳脂’作坊出賣不潔食物,對他人身體造成損害,本官判定事實成立,按例先將作坊查封,詳細勘察原因後,再做定奪。”
緊接著衝著皂吏命令道:“來人哪,著將本店查封,再做審議。”
說罷,石縣丞示意皂吏們動手。
“慢著。”
正在此時,在一旁觀察了許久的陳平,終於說話了。
陳平現在已經明白了眼前這幕鬧劇的原委。
這牛二,分明是早已設計好的原告,所謂的吃壞了肚子,明顯是“碰瓷式”的誣告。
丞史及皂吏,都是縣丞的手下,充當不同的角色。
這夥人分明是演繹的一場不甚高明的“苦肉計”。
可惜,這種小伎倆,在一代陰謀大家陳平麵前,漏洞百出,破綻滿地,簡直太小兒科了。
觀察判斷已畢,陳平在關鍵時刻,站了出來。
“大膽,誰在此大聲喧嘩?”石縣丞大聲喝問道。
陳平上前深深一揖:
“稟大人,晚生姓陳名平,是被告之弟。晚生有話要講。”
陳平之所以用“晚生”來稱呼自己,是為了表明自己讀書人的身份。
在當時,讀書人是諸侯各國寶貴的人才資源,隻有一些實力之家,才有條件送孩子讀書,而“入室”教育,也是晉升官員的基礎。
所以,即使在魏國也是一樣,讀書人享有高於普通人的身份待遇,比如像見到官吏,除非特殊情況下,隻需拱手作揖,無須下拜。
另外,陳平表明自己與陳伯的兄弟身份,意味著他有權替兄長辯護。那時,還沒有律師這一西洋後來傳過來的玩意,一般情況下,都是自己辯護或者由直係親屬進行。
讀書人加上兄弟的身份,使陳平具有了參與辯護的雙重身份,這比他直接跪在縣丞腳下當被告,無疑要主動得多。
石縣丞對此多少感到意外。
石辛昨晚從他兒子石澗嘴裏,知曉了“三角眼”栽贓“陳氏乳脂”食物不潔的“苦肉計”。
在之前,石澗也多次在他麵前,說那個城外好吃的乳脂作坊,搬到城裏,還在縣前正街的集市上開了門店。
聽說每天那作坊日進百餘布幣,這在全城的店家來說,也是數一數二的旺鋪了。
對於官商通吃的石辛來說,眼皮底下擺著這麽一個肥肉,怎能不讓他垂涎三尺呢。
所以,當兒子說要奪下這間店的時候,他略一遲疑,就點頭默許了。
之所以遲疑,完全是由於他心裏對新來的縣令有所顧忌。
這個新來的縣令,仗著大梁做官的嶽丈勢力,對自己這個地頭蛇,頗不以為然,時時擺一擺上司的臭架子,處處限製他的權力,使他如鯁在喉。
這段時間,與以前自己在全縣一手遮天的境況不同,好多事情縣令都要過問,大事小情喜歡摻和進來,搞得他對那些該收的錢也不敢收了,該辦的事,也不像以前那麽隨心所欲了。
對此,石辛選擇了隱忍,以他在官場多年的經驗,明白這隻是暫時的過渡期。任何一個新官上任,總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官威,體現自己的存在。
但俗話說“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在石辛眼裏,這句話裏的“官”,就是上麵委派的縣令,而作為坐地戶、地頭蛇的縣丞來說,任憑縣令換來換去,他就像是那五進院落的衙門一般,是鐵打的。
隻要自己不出現太大的過失,被這個當頭上司整下去,時間和機會就會站在他這邊。
所以,自年初縣令上任以來,他一直避免被到處找茬的縣令抓到什麽把柄,使自己在和縣令的暗中角力中,處於下風。
隻要不被縣令整掉,全縣大大小小的士紳和官吏們,就不會都倒向縣令那邊,這陽武縣的天下就還是石家的。
石辛默許兒子霸占作坊的原因,自然不必說。
對於日進百幣的乳脂作坊,這個肥碩的“現金奶牛”,就這麽聽之任之地放過,顯然不是石家做事的風格,也不會因為對縣令有所顧忌,或者良心發現而放棄。
倘若放在以前,三下五除二,石澗和他的那些手下,早就拿下了。
但石辛告誡兒子要“智取”,是基於穩妥的考慮,畢竟這隻是一件較往常來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次“霸占”。
他隻是叮囑兒子,盡量不顯山不漏水的巧取,不要硬來,免得鬧出事體來,惹得縣令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