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胖太監
每一個人都清楚的知道遠處的烽火到底意味著什麽，仿佛嗅到暴風雨氣息的螞蟻一般，本能的做著抵禦血火兵災的準備。
丁老爹曾經曆過幾次戰亂，早就有了豐富的經驗，把家裏的米糧全都藏起來之後，竟然還要把石磨搬進地窖。
“這套石磨我用了大半輩子，可不能落在韃子手中，得藏進地窖才能安心。”
笨重的石磨重達數百斤，就算敵人真的打進了城，也不可能搶這玩意吧？
“這可說不準，前些年韃子打過來的時候，連後街老劉頭的棺材板都搶走了，說不定會搶我的石磨呢。”丁老爹滿是憂慮的說道：“若是被韃子搶了去，以後咱們還怎麽做豆腐？還是藏進地窖安穩些。”
就這樣，爺倆費勁巴拉的把笨拙的石磨藏進了地窖，正準備喘口氣休息一下，衙門裏的公差就已敲打著銅鑼，在每一條大街小巷高聲吆喝：
“韃子來犯，軍民人等協力守城。”
“十四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男子，全部上城牆聽候調遣。”
這是戰前動員。
大戰在即，城中所有的男丁都有抗敵守城之責。
吳子山趕緊出了家門，和附近的街坊鄰居一起響應衙門的征召上了城牆。
沈霖沈知縣畢竟是個文人，高談闊論抨擊朝局誇誇其談指摘時政是他的專長，但要說起打仗……那就真的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了。
雖然還沒有見到敵人的影子，沈知縣就已經慌亂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反反複複的問著同一個問題：“援兵什麽時候才能到來？”
衙門裏的那些衙役、公差不可能守得住城池，唯一的指望就是雲川衛的援軍了。
雲川衛位於城西四十裏處，那裏駐紮著一支精銳邊軍。
“縣尊大人不必焦慮，已經派人去催了。”張四哥說道，“估摸著援兵應該快要來了。”
又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在人們望眼欲穿的焦急等待中，援兵終於來了。
吳子山做夢也沒有想到，帶兵的竟然是個太監。
這是吳子山第一次見到太監，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用胳膊肘輕輕的碰了張四哥一下，小聲問道：“帶兵的不應該是身材魁梧的軍中大將麽？怎麽會是個太監？”
張四哥小聲解釋道：“這位高福高太監乃是雲川衛的監軍，是晉王麵前的紅人，權力大的很呢。”
在吳子山的心目當中，隻有皇宮裏才有太監，其實這是一個誤區：曆朝曆代的宗室藩王，身邊都有一批朝廷委派的太監，由太監做監軍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尤其是大明朝，從洪武皇帝朱元璋到崇禎皇帝，太監出任監軍屢見不鮮，一點都不稀奇。
這位高福高大太監約莫五十來歲的樣子，生的肥頭大耳滿臉油光，完全就是一副趾高氣昂的神態：“沈知縣，我們雲川衛幾千兄弟緊趕慢趕的過來支援你，鞋子都磨破了好幾雙，你怎麽也得表示一下吧？”
援兵剛一到來，還沒有見到敵人的影子呢，就開始堂而皇之的索要“好處費”，沈知縣卻連一點辦法都沒有。
保境安民是軍人的天職，但這不過是個好聽的說法罷了：為了讓士兵更加賣命，總是要拿出些好處來，軍隊出動有“開拔錢”，駐守地方有“菜油錢”，打仗還有懸紅掛彩的賞錢，裏裏外外都要錢，曆朝曆代莫不如此，早已成為約定俗成的潛規則。
沈霖沈知縣當然知道這個所謂的“規矩”，趕緊說道：“小縣地瘠民貧府庫空虛，連朝廷的賦稅都湊不齊。且容下官想想辦法，日後必有一番心意奉於高公公。”
“我的那一份就免了吧。”高福高大太監嘿嘿的笑著：“隻是我手下這幾千號兄弟，全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賣命的廝殺漢，不拿出點實打實的好處又怎能放心的上陣廝殺？”
“可是……我真的沒錢呀。”
“有沒有錢那是你的事，咱家身為監軍，總不能讓兄弟們兩手空空的去打仗吧？”
就在高福高大太監和沈霖沈知縣扯皮之時，身邊的那個武官小聲的提醒了一句：“大戰在即，應盡快部署兵力。”
“忘記介紹了。”高福高太監指著那個武官說道：“這位成虎臣成千戶是晉王殿下新近提拔的虎將，剛剛調到雲川衛出任千戶之職。”
“成虎臣成千戶身經百戰，素來為晉王殿下所倚重，隻要有他在，包管韃子來得去不得。”
相互吹捧本就是官場上不成文的規矩，但這位成虎臣成千戶顯然是個急性子：“高公公，敵軍輕裝突進，必然很快就要兵臨城下，應該盡早布防啊。”
就好像剛剛想起自己的使命似的，高福高大太監不緊不慢的說道：“打仗你是的事，該怎麽部署你就怎麽部署，咱家卻要和沈知縣好好的說道說道，不能虧了咱們的幾千號兄弟……”
聽到這句話，成虎臣成千戶立刻開始部署城防：“本地丁壯全都聽我指揮，火速將城牆附近的民房全部拆除。”
“拆下來磚、瓦、梁、檁等物用來加固城牆，同時將城外的居民全部遷入城內躲避戰火……”
“城外的山林草木全部舉火焚毀，不給韃子留下任何可用之物。”
一條條命令有條不紊的下達，處處彰顯著軍中大將的專業。
“甲乙兩隊架設床弩。”
“再招呼些人手，把那兩門神威銅炮拉上來。”
吳子山和張四哥等人一起，嘿呦嘿呦的將兩門火炮推上了城頭。
這種七八百斤的銅炮雖然笨重且又老舊，卻是守城的利器，黑黝黝的看著就那麽威武，往那裏一擺就有種安定人心的作用。
“裝填，首次試射。”
銅炮的轟鳴聲震耳欲聾，震的城門樓子都在微微顫動。
成虎臣成千戶遙遙的比量著火炮的落點，馬上做出了專業的調整：“射程太近，把炮口墊高，再試射一次。”
雖然吳子山對於打仗一竅不通，卻也能看出這個成虎臣成千戶擁有極其豐富的作戰經驗，還有非常專業的軍事素養，顯然是個久經沙場的職業軍人。
有了這些盔明甲亮的衛所兵，再加上一個經驗豐富的成虎臣，吳子山對於即將到來的大戰變得越來越樂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