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墨先生
兩輛略顯破舊的馬車出了杉鷺鎮後，伴隨著車後揚起的嗆人塵土，便朝南一路顛簸而去，直奔大青山。
馬車內，榮睦與墨先生盤腿麵對而坐，正交談著什麽。
“大青山在杉鷺鎮以南一百八十裏，這山地馬每日最多可跑六十裏，需要兩個時辰。”墨先生開口道。“三天後我們便可抵達大青山。”
“那途中的這三天，老師能教點我什麽？”榮睦恭敬道。
“那要看你想知道什麽？”墨先生對榮睦好學的態度十分滿意。
“我想學經商之道！”榮睦迫不及待道。
“問得好，商場如戰場。”墨先生點頭道。“不過若是連官場都不了解，便急著去問經商之道，是不是有些好高騖遠了？”
聞言，榮睦不禁有些汗顏，這個墨先生說話怎麽九曲十八轉，而且還雲裏霧裏，但好像怎麽說都很有道理似的，根本無法反駁。
“既然你不想聽，那我便不說也罷。”墨先生緩緩閉上了眼睛。“舟車勞頓，我可不像你這般年輕，還是養精蓄銳為好。”
“別啊，墨老師，我想聽。”榮睦急忙道。
“是真想聽，還是裝作想聽。”墨先生不緊不慢道。
“真想聽，是真想聽……”榮睦糾纏道。
“嗬嗬，那你先說說這為官之道吧，我也好聽聽你的看法，若是有糾正之處，我自會告訴你。”墨先生依舊微閉著眼睛。“開始吧！”
“文官必要勤政，與藥師一樣，對所治之地講求望聞問切，這望便是要四處走動，親到現場去看，聞便是要聽，聽當地百姓的訴求，問則是找出問題所在，切則摸著問題脈絡根源，去從根源解決問題。”榮睦看著墨先生漸漸舒展的表情繼續道。“另外便是要清正廉明、明察秋毫、光明磊落……”
“停！”墨先生睜開眼，搖頭道。“照本宣科，紙上談兵……”
“墨老師……”
“我問你，倘若你做到了這些，大青山賦稅依舊在減少怎麽辦？”墨先生正色道。
“不是查到了問題的根源，然後去……”
“倘若問題的根源，是季騰海暗中使絆呢？”
“這……”
“那些官場老油條的方法，絕大部分人一輩子都學不完，我就不一一教給你了，你自己以後慢慢學習就行。”墨先生歎口氣。“因為我們的重心不在此處，你隻需記得忍字當頭便可，當你忍無可忍之時，就是你上位之日！”
“墨老師……”
“話說的太明白，就沒有意思了。”墨先生再次緩緩閉上雙眼，許久沒有說話。
馬車內，靜悄悄的，除過噠噠的馬蹄聲，便是車軸轉動的摩擦響動。
榮睦望著如老僧入定般的墨先生，心中免不了生出許多疑問：這墨先生究竟是何人，爺爺榮修遠為何與他結識，並應下教導自己的差事……
“考中舉人，本應勤政為民，但文官日常事物簡單，相比於《政令冊》那紙麵上的內容而言，其實也基本就收取上繳賦稅、支配下撥資金、傳達上級政令和普查當地民情這四條，閑暇時間很多，大多數人便用此時間做些喜歡的事情，或是參加各種社交活動，以此積攢更多的人脈，為積累政績和高升之用。”墨先生仿佛知曉了榮睦的心思，故意岔開話題。
“萬山王朝的文官俸祿相對較低，稅收資金等既有專人監督又需公示於眾，同時還有皇族之人不定期查驗，因此想要從中牟利，幾乎是不可能的。”墨先生淡淡一笑。“所以在萬山王朝內，並不禁止文官、武將甚至是皇族經商，反而還加以鼓勵，隨著官職大小而免除部分商品的賦稅，為的就是增加稅收。但苦於經商能力不濟和懶惰，他們也僅能是小打小鬧而已，所經營的商品從不超過免稅範圍之外，權當賺些零錢，這倒是多少有悖於皇族的用心。”
“對於文官、武將和皇族而言，商人手中的財富是一塊極度誘人的肥肉，誰都想吃下一大口，可萬山王朝與其他王朝勢力常年處於戰爭狀態，他們很清楚吃下之後的恐怕會被噎死的結果。”墨先生正色道。“因此，他們幹脆放棄了所有商品的壟斷貿易權，讓整個萬山王朝內形成了完全自由的貿易，隻不過特殊商品，諸如煤炭、茶鹽、金屬等特殊商品，會有更高額的賦稅而已。”
“可是為何那季騰海百般難為我榮家？”榮睦帶著些許情緒。
“嗬嗬，凡事無絕對，規矩是人定的，規矩又是人來執行的，山高皇帝遠，這些不過稀鬆平常而已！”墨先生搖搖頭。“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從另一方麵來看，若是季騰海渾渾噩噩，不思進取，反觀其他鎮守倒是野心勃勃，恐怕你榮家早就不複存在了吧！”
“可……”榮睦仍舊不死心。
“多說無益，我的目的就是讓你心裏的想法變成現實。”墨先生淡笑道。“現在你還是聽我繼續說完，可好？”
“是，老師！”
“嗯……其實商會在幫助商人謀取更大利潤的同時，也在替皇族監視著文官武將的一舉一動，讓其無法在權利下獲得不正當的利潤。”墨先生頓了頓。“整個萬山王朝幾乎都是靠著無所不能的商人上繳的賦稅來支持財政收入，而商人則對官權裏的事物繁雜和軍權中生死存亡沒有什麽興趣，因為金錢能換來所有有利於他們經營的特權，同樣也能組件私人的軍隊。”
“那假如有了一定實力的軍隊豈不是可以在萬山王朝內橫著走了？”榮睦好奇道。
“嗬嗬，一支千餘人的軍隊頂多能在鎮子上翻起點浪花，可一座城所擁有的軍隊，隨意就能將其殲滅，而一支千餘人軍隊的花費，可不是鎮上商人能養得起的。據說，萬山王朝十之六七的賦稅，都用於戰爭，即便如此，也不過與周邊王朝勢力的戰爭中勝少負多。”墨先生搖搖頭。“還有，這千餘人的軍隊需要的武器裝備，至少也都是高等巧匠級別的鐵藝師才能打造出來的，至於更高的層麵，還是莫要白費心思了！”
“嘶……”榮睦倒吸一口冷氣。
“另外你可不要忘了，萬山王朝的皇族可是唯利是圖，你那私人軍隊，在你自己眼中可能是威武之師，而在皇族眼中可就是免費的打手，戰爭的炮灰，他們心軟的話，可能讓你的軍隊用於地方治安，若是心狠的話，則是戰爭前線的敢死隊。”墨先生搖搖頭，撫了撫胡須。“所以，還是繼續耐心聽我講著經商之道細細道來吧！這萬山王朝內的文職和軍職人員互相之間的權利已被征收分別賦稅和保護安定所互相製衡。說白了，商人負責賺錢賦稅，文員負責收稅分配，而武將負責維持安定。正是這樣的一種相對的平衡，得以讓三股勢力達成一種共存和默契。”
“另外，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萬山王朝內，同樣充滿了鬥爭，這鬥爭的根源，同樣來源於錢。”墨先生淡淡一笑。“文官要想升遷，必須得有政績，武將想要升職，同樣需要軍工，政績與軍功都需要金錢的支持，這樣便又把商人這個角色推到一個看似騎虎難下的位置。”
“這……”榮睦沉思道。“有何破解的妙招？”
“正是你提出的問題！”墨先生思索道。“萬山王朝內的商人幾乎都是以原始資源進行交易的，而加工這些資源的工匠則控製在皇族手中，所以，商人都是蠅頭小利。”
“老師的想法與我一樣，都是要招攬工匠！”榮睦激動道。
“嗬嗬，這一點，萬山王朝所有的商人都知道。”墨先生白了榮睦一眼。“言歸正傳，商人的成功，主要有四點，勤奮、聰明、遠見和天賦，這些你都有嗎？”
“勤奮和聰明我都……”
“我見過不少十來歲考中過郡甚至是州狀元的孩子，到頭來都不過是平平無為，而你一個十三歲的森木城探花究竟何來的自信？”墨先生嗤笑著，看著榮睦吃癟後沉吟道。“聰明、遠見和天賦這些我會慢慢發現，至於勤奮二字，就先從煉體開始吧！”
“可是，我不是做武將的料。”榮睦指著自己纖瘦的胳膊。“老師你看，學生幾乎沒有縛雞之力。”
“哈哈……”墨先生仰天大笑道。“馬兒現在已經走累了，該輪到你走了！”
“老師的意思是？”榮睦試探道。
墨先生走出馬車廂，跳下馬車，看了眼晴朗天空和不到正午的太陽，略微活動了一下筋骨。
“榮睦，這山地馬一日行路不過區區六十裏，但因其力量大，可進行貨運而被重用。”墨先生拍了拍身旁穩步前行的雜色山地馬。“一名合格軍人，可攜帶武器，身穿鎧甲，強行軍一天堅持六個時辰，可行一百二十裏路，而我們現在兩手空空，所以這剩下的一百二十裏路，算上今天，我命你明日晚上抵達大青山！”
“老師……”榮睦求饒道。
“帶上幹糧和水，其餘輜重繼續由祁宏戴瑞驅趕馬車趕路！”墨先生從袖中掏出一把三尺長的戒尺，掃了眼馬車上的祁宏和戴瑞。“我你同行，讓我瞧瞧你的勤奮吧！”
“是！”榮睦咬牙道。“祁宏戴瑞，我們在大青山東十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