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那一年的他與她

在山裏呆滿了三個月後,楚玄默和魯深回到了胡楊村,這裏住著救了他命的薛老頭。

薛老頭還是那麽愛喝酒,上一次楚玄默進山之前給他帶了一些酒樓的招牌酒水,現在也開始見底了。

對楚玄默的到來,薛老頭沒有絲毫的驚訝,畢竟他早就知道楚玄默三個月後會回來。

算起來,這已經是楚玄默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六個月了,第一個月他跟薛老頭呆在一起,整天在薛老頭這蹭吃蹭喝,倒也學了薛老頭的一些醫術,可惜除了在山裏給自己療傷外,再沒派上過啥用場。

第二個月在劉中天的酒樓呆著,除了給說書先生準備了大量的故事之外,也傳授給了劉中天一些經營的小技巧,例如給所有來到酒樓的客人免費的一碟醬菜,不過那醬菜得等客人喝到一半才能上。

而且事實上他們自己是從來不吃醬菜的,原因很簡單,那玩意實在是太他媽鹹了。

鹹了的話咋辦,喝酒喝茶唄,至於為什麽要等客人喝到一半才能上?那自然是擔心客人在清醒時嫌難吃,等到他們喝得舌頭都打結,這會兒誰還在意菜好不好吃?

再比如讓那些客人隻要在酒樓消費超過多少,就可以討要一副筆墨將自己平時想說而不能說的話寫下來,酒樓這邊會定期把那些話貼在外麵的牆上,供人們閱讀。

不會寫字?沒關係,會說就行,客棧這邊自然會有人代筆。而那些一天到晚閑著沒事幹的家夥,自然就對那些紙上寫了什麽充滿興趣,一個接一個的跑來客棧查看。

還有一些失意落魄的讀書人,在紙上發泄他們的憤懣,要麽怨恨世道不公,要麽抱怨自己懷才不遇。也有那癡情種,日複一日地寫著送給心上人的情話。客棧人越來越多了,生意自然也就越來越好了。

後麵的三個月,則是一直在山裏練武,收獲也相當可以,現在自己已經隱隱約約要觸碰到八品的門檻了,離自己暴揍魯深的日子也越來越近了。

楚玄默這次回來,帶了兩隻自己在山上逮的野豬,手腳麻利地處理幹淨,把其中一隻做成了臘肉保存起來留給了薛老頭,另一隻在鍋裏燉著。

肉還沒燉熟,香氣就已經充滿了整座茅草屋。

楚玄默不是沒想過翻修一下茅草屋,但被薛老頭拒絕了,理由是現在已經住習慣了,反正又不漏風,不漏雨的,沒必要再大費周章。

楚玄默在邊照看著肉,薛老頭則是和魯深在桌上推杯換盞,聊著一些往事,喝得不亦樂乎。

“肉來嘍”,楚玄默端來了香噴噴的燉肉,本來他自己最喜歡的是紅燒的,不過考慮到薛老頭年紀大了,不宜吃太過油膩的,於是就給整成了清燉。三個大男人,圍在一個比鍋大不了多少的小破木桌前,吃得一個比一個起勁。

“薛老頭,不是我說你,你真的該找個老伴兒了,我看那許寡婦的婆婆就不錯,就是看你的眼神有點怪怪的。都一輩子光棍了,難道老了還不想享受享受?”

飯桌上,楚玄默哪壺不開提哪壺,直接揭薛老頭的傷疤。

“臭小子少放屁,老頭子我現在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多好,還找個老伴兒,找個累贅還差不多。”

薛老頭冷哼一聲,話裏竟然是掩飾不住的驕傲。

“切,自己沒本事找個老婆還不承認,要真像你以前說的那樣,追你的姑娘能從村東頭排到村西頭,怎麽沒見你娶一個當老婆。”

楚玄默拆台拆得毫不留情。

“老一輩的事,你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子,懂個屁,吃完飯趕緊給老頭子滾,看見你就來氣。”薛老頭有了發火的征兆。

楚玄默對此不以為意,當我是嚇大的啊,不過也不再在老頭傷口上撒鹽,三人開始聊一些欣然酒樓的事情。

薛老頭對楚玄默的營銷方法嗤之以鼻,認為是旁門左道,楚玄默則扯什麽“不管黑貓白貓能抓到老鼠就是好貓,不管什麽方法,不坑不騙能賺到錢就是好方法”。

兩人在飯桌上又有鬥起來的趨勢,連累魯深在一旁辛苦勸架。

酒足飯飽之後,魯深回了自己的家,與楚玄默約好二人明天一起回小鎮。楚玄默則繼續死皮賴臉住在薛老頭這裏。

夜裏,月色如水,照的茅草屋亮亮堂堂,薛老頭躺在僅由一張木板,幾塊磚頭搭成的簡易**,似是透過茅草屋頂看到了滿天繁星。

那一年,他十七歲,她十五歲,他是村裏出了名的壞小子,而她是村裏還相對殷實的小門戶家的小姑娘,他喜歡捉弄她,嚇唬她,每次看到她驚慌失措的樣子,他都會格外開心。

而她每次都很生氣地去告父母,但看到父母把那個壞小子一頓訓斥,她又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再後來,壞小子出去闖**,她則嫁給了同村一個憨厚老實的小夥。

他很幸運,在外麵學到了一些醫術,而且他父親本就是郎中,他回來子承父業,開了一間小藥鋪子。隻是未曾娶妻。

她很不幸,過門沒幾年丈夫去世,她與公公婆婆,還有一個兒子相依為命,別人都說是她克死了自己的丈夫,她也從不解釋,隻是一直對自己的公公婆婆盡孝。

他遇到了困難,當掉了自己的小藥鋪子來還債,那年他四十,從未娶妻。他在村裏口碑一般,因為人們瞧不起打光棍的人。

更何況這個家夥一有機會就會盯著村裏姑娘的胸脯和屁股猛瞧,一看就不是啥好東西。

隻有對她,他的眼神才一直清澈透明。

她在公婆去世後,獨立養大了自己的兒子,與他爹一樣,老實本分,從不闖禍。後來她也成了婆婆,那年她三十八,早已不再是當初的小姑娘。也會與人在街頭罵架,也會說些不堪入目的話語,除了不對他這麽說。

他漸漸老了,依然是個光棍,靠一點醫術勉強糊口養活自己,前不久連他爹留給他的那塊地都賣了。

她也不幸,多年的媳婦熬成婆,沒想到自己唯一的兒子又走了,她隻能與自己的兒媳婦和孫子相依為命,所幸兒子生前給她們存下了一些錢,日子不至於太過拮據。

這一年,他七十三歲,她七十一歲。

她的兒媳婦,姓許。

夜空繁星滿天,仿佛是那昔年的姑娘,被昔年的壞小子欺負,哭得梨花帶雨,眼淚變成了那閃爍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