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關門吃獨食
葉賢對黑鷹寨了解甚少，卻能明顯感覺出來，寨子裏已經少了很多人。
除了被猛虎寨算計的叛徒外，早在興建種植園的初期，就有山匪陸陸續續叛逃。
當然，這種情況，並非黑鷹寨特有問題，而是在整個風雲山莊同時上演。
亂世當道，山匪營生也不好幹，選擇其他活路，完全能理解。
但“叛逃”一事，本就是會像病毒一般蔓延，走的人越多，越發不可收拾。
一旦風雲山莊的實力被削弱到一定程度，縱使朝廷官員再昏庸，也不會白白浪費這唾手可得的功績。
屆時，山莊上上下下，都將麵臨滅頂之災。
這也是聖王一直以來所擔憂的嚴峻難題。
人多，吃不飽。
人少，便麵臨被圍剿的威脅。
如今葉賢運來萬石糧食，解決了山莊短期內的糧食困境，眼下的首要任務，自然隻剩下安撫人心。
葉賢將利害關係，向蕭月凝講明。
蕭月凝眼神流露出一抹詫異，她斷然沒想到，葉賢身為區區一個人質，居然對山莊的處境如此了解。
再結合葉賢這些時日的“豐功偉績”，又是建造種植園，又是向山莊內運糧，可謂是勞苦功高，若非是他的身份特殊，恐怕早就被提拔成執事了。
向來快意恩仇的蕭月凝，心思越發細膩起來，故意走到台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一眾山匪，大聲道：“本寨主，已經對這些忘恩負義的小人，失望透頂。”
“依本寨主的性格，自是要將他們盡數轟下寨子，養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還真不如養幾條狗，至少主子出事了，還知道叫幾聲。”
眾山匪本就提心吊膽，聽到這番話，更是嚇得麵如死灰，紛紛跪地，大罵自己不是東西，懇求蕭月凝高抬貴手。
麵對昔日弟兄們的苦苦哀求，蕭月凝眼神沒有任何漣漪，轉身瞥了葉賢一眼，煞有其事問道：“葉賢，你為山寨運來糧食，功不可沒，此事，本寨主希望聽聽你的建議。”
此言一出，現場所有視線，瞬間匯聚到葉賢身上。
感受到眾山匪無比“真誠”的眼神。
葉賢的腦袋頓時翹到天上，滿臉得意，故意清了清嗓子：“嘿，那些被饑民打死的山匪，死有餘辜。縱使亂世當道，做人也不能丟了廉恥底線，賣主求榮？我呸！還號稱綠林好漢，連我這個文人都不如。”
聽著葉賢這番話，眾弟兄臉上火辣辣的。
這家夥明擺著是在，含沙射影！
可是，現在小命都攥在葉賢手裏，眾人哪敢有半點辯駁。
感受到弟兄們畏懼的眼神，葉賢更是得意，叉著腰，牛氣哄哄。
“至於剩下的人嘛……”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葉賢肯定會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吃，趁機籠絡人心的時候。
葉賢突然啐了一口：“你們更不要臉！”
“至少離開寨子的那些人，還知道點廉恥，無顏回來麵對當家的。哪像你們，厚顏無恥的賴著不走，你們還好意思讓當家的原諒你們？我呸，還能不能有點臉？我要是你們，恨不得找塊豆腐撞死。”
“那個誰，別瞎尋摸，說的就是你！”葉賢指著一個大胡子山匪，陰陽怪氣的嘲諷。
“我聽守護當家的弟兄們說，之前賣主求榮的時候，就屬你老小子叫得最凶。正所謂無規矩不成方圓，若不嚴懲你這廝，山莊各寨，還以為咱們當家的是個軟柿子，誰都能來捏兩下！”
“當家的，我提議，將這家夥……處以商紂套餐。”
蕭月凝眉目微顰：“商紂套餐？那是何物？”
葉賢扒拉著手指頭，一本正經的解釋起來：“就是刖刑、炮烙、醢。”
“刖刑，斬斷膝蓋以下。隨後施以炮烙，便是綁在燒紅的大鍋上烘烤，最後的醢，便是剁成肉醬。”
蕭月凝愣愣的看著葉賢，據她所知，這世上最嚴酷之刑罰，便是人彘。
可是與葉賢提出的所謂‘商紂套餐’相比，竟顯得如此溫柔。
在場山匪，也是目瞪口呆。
我尼瑪，文化人狠起來，更嚇人！
刖刑……炮烙……醢……
聞所聞問！
那大胡子山匪嚇得癱在地上，哇哇大叫起來。
“求當家的饒命啊！與其如此這般，我還不如直
接離開寨子來的幹脆。”
蕭月凝沒理會那大胡子，而是匪夷所思的看著葉賢：“我好像記得，你剛才說……應當寬於待人？是我出現幻覺了，還是你翻臉不認人了？”
葉賢抖著肩膀：“急什麽，還沒到寬於待人的環節。”
葉賢盯著那大胡子，冷喝道：“這就怕了？看來你這老小子，根本就不是忠心投奔當家的，隻是看見糧食來了，恬不知恥的回來蹭飯罷了。”
這番話直接戳穿了大胡子的心思，一時間更是絕望。
葉賢直接衝哼哈二將喝道：“還愣著幹什麽？趕緊給他來一頓套餐啊！”
哼哈二將對視了一眼，隻好過去將那大胡子按住，強行拖走。
至於什麽炮烙、刖刑……去特娘的，操作起來太複雜，直接拖到後山，一刀砍了便是。
完事回來，哼哼便向葉賢一抱拳：“套餐已經施加完畢。”
葉賢心想，我就夠無恥的了，你比我還無恥，打個哈欠的功夫，你就完事了？
算了！
葉賢也懶得追究，反正真要使用什麽炮烙，葉賢作為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也著實沒勇氣去看。
當葉賢再次看向在場山匪時，所有人都是臉色煞白。
紛紛跪在地上，瘋了似的朝著蕭月凝磕頭。
葉賢卻板著臉，毋庸置疑道：“賣主求榮這種事，幹一次，便是一輩子的汙點。這筆賬暫且給你們記下，誰若膽敢再犯，套餐伺候！”
這番話……當真是從“人質”嘴裏說出來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葉賢是黑鷹寨執事二把手嘞！
人質做到這個份上，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眾山匪連忙借坡下驢，對著葉賢千恩萬謝。
“多謝葉先生美言，我等沒齒難忘。”
葉賢心裏很清楚，這是蕭月凝故意給自己搭的台子，為的就是讓自己獲得黑鷹寨弟兄的信任。
葉賢當即讓哼哈二將，取來一麻袋糧食，分裝成小袋。
將之前維護蕭月凝的弟兄叫來，每人分發一袋。
感受到沉甸甸的糧食，幾位弟兄眼神陣陣炙熱。
葉賢背著
手，煞有其事道：“用不著謝我，這是你們不忘初心，守護當家的，應得的獎賞。我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背叛當家的，下場就是一個慘！忠於當家的，便是吃香的喝辣的。”
此言一出，幾位弟兄，更是敬佩無比，紛紛單膝跪地，衝蕭月凝大喊道：“我等願將小命交給當家的，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其餘叛徒，雖然滿臉羨慕嫉妒恨，但也隻能暗暗懊惱，若早知道葉賢會回來，誰願意賣主求榮啊！
葉賢轉身回到蕭月凝身邊，一掃剛才的“狗仗人勢”，滿臉討好道：“當家的，我處置的結果，您還滿意？”
蕭月凝心裏陣陣驚喜，沒想到這臭小子，做事竟如此細致，如他這般恩威並施，若之前的危機再次上演，必然是另外一種結果。
但是誇獎葉賢？做夢！
這家夥，給他三分顏色，他便能開起染坊來。
蕭月凝心中盡是讚賞，臉上卻輕哼一聲：“還可以。”
葉賢心裏一陣鬱悶。
老子忙活了這麽久，就混了一句“還可以”？
算了！
至少從今以後，在黑鷹寨內部，葉賢已經小命無憂。
如此一來，此事算暫時告一段落。
蕭月凝使了個眼色，示意葉賢進屋。
葉賢站在門口，沒有急著關門，而是留了一條縫隙，偷偷往外瞄了一眼，確定山匪散去，這才將房門關好，鬼鬼祟祟地跑到櫃子前，從裏麵抱出三個倒扣的大海碗。
將海碗掀開，一碗白皙如雪的米飯，一碗醃葵菜，一碗臘肉。
米飯和葵菜，倒還好說。
主要是這碗臘肉，是葉賢去糧倉“借”自家糧食時，從村長家順手牽羊而來，估摸著此時，村長已經在問候葉賢的列祖列宗。
無妨，這年頭，列祖列宗可沒有肉重要。
況且……
連葉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列祖列宗是誰。
葉賢拿出兩副筷子，遞給蕭月凝一副。
擱在以前，蕭月凝肯定會小聲斥責一番，怪葉賢中飽私囊，但經曆了弟兄們的背叛，蕭月凝的心態已經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對於這種開小灶
的行為，不再排斥。
白米飯入口，稻米特有的甜味，在口腔彌漫開來，蕭月凝微微閉上眼睛，說不出的享受：“這等米飯，縱使在年景好的時候，也不是隨便就能吃上的。”
這話不算誇張。
據葉賢所知，這年頭的主糧，大致分為兩種。
其一是黍米，其二是菽。
所謂菽，其實就是眾所周知的黃豆。
但後世的黃豆，經過層層選育，與這個時代的黃豆，幾乎是兩個東西。
稻米的產量低，而且專供貴族食用，普通人根本吃不上，也難怪蕭月凝會如此驚豔。
蕭月凝又加了一塊臘肉，放在嘴裏細細品味。
臘肉，其實是風幹肉，沒有任何味道。
畢竟……
鹽、糖等調料，在這個時代，可是極為金貴的奢侈品。
就連那碗韭菜，也是用醋布醃製，酸溜溜的，和好吃二字，八竿子打不著。
醋布，顧名思義，便是用醋蒸煮後的布。
除了醋布，還有鹽布，不過鹽布相對昂貴，普通人依舊難以奢望。
莫說老百姓，就算山莊裏的弟兄們，也因為長期缺鹽，導致各種症狀，輕則肌肉無力，視線模糊，重則會影響心率脈搏等，進而危害生命。
葉賢倒是冒出過製鹽的念頭，但也隻是念頭而已。
這方圓千裏之內，都沒有鹽池，鹵水池，甚至連鹽礦都沒有。
凡產鹽之富庶地，皆被朝廷牢牢把控。
蕭月凝一口米飯，一口臘肉，覺得神仙般的日子，也不過如此了，而這一切，皆是因葉賢所有。
語氣也前所未有地柔和起來：“寨裏的糧食困境，雖暫時解決，但依舊不容樂觀。近期巡山的任務，也越發嚴峻，在存糧吃空之前，還是應當及早做打算才是。”
蕭月凝漫不經心說著，說到最後，才意識到不對，自己跟葉賢說這些幹什麽？
他隻是人質而已……
在蕭月凝的心裏，葉賢終究不屬於風雲山莊，隻要有機會，他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回到青雲縣，繼承首富位子，餘生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又豈會跟著自己，在山莊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