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窯城
紅姑不敢下廚獻醜，便索性去了一趟白鶴樓，置辦了一隻燒雞，一盤燉魚，以及涼碟青菜，花了五百文，將銀子遞給掌櫃。
掌櫃頗為詫異，沒想到眼前這個窮酸草婦居然能拿出銀子，還以為是偷得，一番質問下才得知，小賢先生居然暫住在紅姑家。
紅姑心裏怕極了，畢竟這酒樓掌櫃有權有勢，隨便咳嗽一聲，紅姑就得跟著感冒好幾天。
見紅姑拘謹扭捏，掌櫃的笑而不語，從櫃台下方拿出剪子，從銀錠上剪下一角，放進戥子裏稱了下。
由於常年經手銀子，剪刀下的極準，不多不少正好是價值五百文的銀子。
將剩下的銀子還給紅姑，拿起蠟塊自桌子上來回劃拉了兩下，把剪銀掉落的銀渣沾起來，一並交給紅姑。
臨了，還讓後廚多做了兩個菜，一並送上。
“紅姑，你跟小賢先生是什麽關係？”掌櫃的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見掌櫃慈眉善目，紅姑不免受寵若驚，連忙回答：“我與小賢先生不曾認識，倒是與小賢先生的隨從相熟。”
隨從？掌櫃的馬上聯想起那個武藝驚人的大漢。
掌櫃眼睛一眯：“那大漢是你姘頭？”
紅姑咬了咬
嘴唇，臉頰閃過一抹紅霞，隻管點了點頭，畢竟亂世當道，若能抱上大腿，她一個婦道人家也能活的長遠。
掌櫃的沒有再細問，抄起花生米，扔向門口打盹的店小二：“小雜種，又特娘的神遊，還不送送紅姑！”
紅姑心頭陣陣慌亂，她在城裏無依無靠，隻守著亡夫留下的宅院，隨隨便便個人，也能欺負到她頭上。
而如今，白鶴樓掌櫃竟然對她如此有禮。
紅姑又怕又喜，更加肯定小賢先生不是一般人。
回到宅子，紅姑搬了張小桌，放在院子中間，擺上飯菜，點上油燈，便在旁端茶倒水伺候著。
葉賢撕下一個雞腿遞給紅姑，隨口問了一句：“這家裏就你一個人？”
紅姑雙手接過雞腿，不由自主地吞著口水：“回先生的話，夫家早亡，又無子女，便一人守著門戶。”
早在進門的時候，葉賢就注意到，院牆上有不少大腳印，再加上紅姑沒有討生活的手藝和營生，能夠“活”這麽久，八成是靠“偷漢子”。
而且哈哈之所以結識紅姑，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契機。
葉賢看透不點透，畢竟一個窮苦婦人，想要在這亂世活口，實在是太難了。
況且當今時代，人文風氣較為開放，至少跟明清時代的封建大相徑庭，女子改嫁休夫都是常有的事，未亡人為了活命而出賣身體，也能理解了。
越是漢人掌權的朝代，男女地位越是平等。
“你本名叫什麽？”
“回先生的話，未亡人林程氏。”
林為夫姓，程為本姓，程姑？
叫起來有點拗口，還是繼續叫紅姑吧。
“置辦飯菜剩的銀子，你便留著吧，就當是你這小院的租金。以後少不了往你這小院運送貨物，暫做中轉，這樣，我每月給你三兩銀子。除了租金，連帶著我弟兄們的吃喝住宿，皆算在內。”
已經有兩三年沒嚐過葷腥味的紅姑，得了個雞腿，已經覺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以後每月有三兩銀子進項？簡直像是憑空被餡餅砸中，還是肉餡餅！
紅姑感覺腦袋暈乎乎的，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葉賢便是一陣磕頭：“先生，您真乃大善人也。”
葉賢伸手把紅姑拽起來，沒好氣道：“老子最討厭善人這個稱呼，賠本賺吆喝的事兒，我才不幹，行了吃飯吧。”
見紅姑起身要走，葉賢直接拽住，按回凳子上：“就在這吃，一起吃。”
紅姑眼眶含淚，即便是夫家活著的時候，也沒對自己這麽好過。
難怪旁邊一臉傻笑的蠢和尚，會死心塌地跟著小賢先生。
亂世當道，能有這等庇護，簡直就是祖上積德。
吃過晚飯，天色漸黑，葉賢讓哈哈去葉家大宅門口等著，若是有進貨的人，隻管在旁幫襯著。
葉賢則在紅姑的小院裏，一邊靜候佳音，一邊閑聊著。
交談中得知，齊城十八縣，就屬青雲縣的未亡人最多，坊間甚至訛傳，拿二兩黍米，就能在青雲縣找個姘頭。
也正因此，怡紅樓的買賣甚是紅火，想要去怡紅樓當花娘的女人，都快排成隊了。
不為別的，就為能有口飽飯吃。
隻可惜，這年頭當花娘，門檻也變高了，不僅要長相出眾，還要能歌善舞。
畢竟溫飽思**欲，這年頭能“思**欲”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像紅姑這樣的婦人，連青樓都不收，隻能在家碰運氣，往好聽了說，叫一枝紅杏出牆來，引得公狗撓牆門。
往難聽了說，就是私妓。
為了一口溫飽飯，什麽道德底線都能拋棄。
對於青雲縣的現狀，葉賢痛心疾首。
再怎麽說，這
裏也是他的“家鄉”，被人罵成窯城，心裏怎能過得去？
隻是全天下皆是如此，自己憑一己之力，想要力挽狂瀾，太難了。
葉賢能做的，便是遇到一個苦命人，便幫襯幫襯，僅此而已。
“紅姑，你就沒想過嫁人？”
聽到這話，紅姑輕歎了口氣：“能嫁人誰不嫁？女人命苦，還能靠著色相換口溫飽，男人若是命苦，也就隻能活活餓死。
“如今城內的男人，逃難的逃難，死的死，剩下的皆是有家室的人，或是商賈豪紳。
“不瞞您說，我們一條街上的姐妹，生的甚是水靈，隻因不願出賣色相，便在家中活活餓死。”
老話常說，窮不過三代。
現在想想，真是一點都沒錯。
窮人到第三代就絕根了！
城內女子尚且如此，城外的女子，可想而知……
葉賢咬了咬牙，從袖子裏取出一張銀票，足足一百兩，直接塞給紅姑。
“這銀子你拿著，若城中的苦命人，需要幫助，別的幫不上，至少能給口糧食。
“不限男女老少，隻要真是苦命人，但凡來求你，你便幫襯。
“待銀子花光了，你隻管告訴哈哈便是，我再給你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