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人有多大膽
兩個竹盒被打開後，周小石漫不經心的神色變得鄭重，那雙和七郎有幾分相似的鳳目睜大……
七郎仰著頭，神氣地說：“滿意你所看到的嗎？”
“滿意！滿意！”周小石恍恍惚惚地點頭，在自己手臂上用力掐了一把，“哎喲！不是做夢！”
周小石如狼看見了肉、狗看見了……肉骨頭一般，拿起其中一個竹盒，湊近嗅了嗅，一臉陶醉地說：“是胡椒！真是胡椒！”
七郎笑道：“果然是石頭舅舅！要是別個，哪裏認得胡椒。我這一樁富貴，隻送給識貨之人。”
周小石從狂喜中回過神來，上下打量著七郎。
這一套話要是趙大郎說出來，他得以為外甥上山寨做大當家，來拉他入夥了……
可七郎肉墩墩的一個人，進土匪窩送肉嗎？
“小七啊，胡椒可是極精貴的東西，你哪裏來的？”周小石凝視著七郎。
七郎下意識地捏著衣角，眼神飄忽，“我一個朋友給的。”
周小石目光掠過七郎捏著衣角的小手……眨了眨眼，“那你這個朋友可真大方……你信任舅舅，舅舅幫你出手，回頭把錢給你娘。”
七郎連連搖頭：“不，這個東西不賣。舅舅你先看另一樣。”
“不賣留著烤羊肉？那可太浪費了。”周小石搖頭，把胡椒盒放在一旁，又拿起另一個盒子。
盒子裏的東西紅彤彤的，看起來是某種植物的果實，嗅了嗅……卻沒什麽獨特的味道。
“這是什麽？”周小石問。
七郎高興地說：“這才是我要給舅舅的真寶貝，比胡椒更好的寶貝！舅舅嚐一嚐，就知道是什麽了！”
周小石信任七郎，雖沒見過這東西，還是拿了一個放進嘴裏嚼了嚼，然後……猛地衝了出去，拿起瓜瓢灌水。
張老太太在門邊紡麻，沒怎麽留心他們甥舅二人的動靜，看到周小石喝了兩瓢水還用手在嘴邊扇風……疑惑地問：“這是怎麽啦？”
周小石緩了一會兒，苦笑著說：“小七捉弄我，不知讓我吃了什麽，火燒一樣的痛，怕是中毒了！”
張老太太嚇了一跳，連忙小跑著走近，眯著眼睛一看，可不！嘴唇都紅腫了！
“哎呀！小七也太調皮了！”張老太太焦急地說，“這可怎麽辦呢？去找萊菔大夫看看？”
……萊菔大夫姓周，跟他們是本家。
周小石擺了擺手：“就是嘴巴疼，也沒別的，不妨事。”
七郎也跑出了房間，有些意外地看著周小石……第一次吃辣椒的人是這個反應？
他拿出來的是幹辣椒……這種植物源自遙遠的南美洲，還得幾百年才能傳到天朝來。
七郎騰空老千媽玻璃瓶的時候，偷偷用裏麵的辣醬拌麵，吃得滿頭冒汗，渾身毛孔都張開了……巴適！
那時候他就意識到，這是寶貝啊！比什麽胡椒厲害多了！益州人怎能不吃辣？沒了辣椒的川菜莫得靈魂撒~~
“舅舅，感覺怎麽樣？是不是很刺激？”七郎跑到水缸邊，期待地看著周小石。
過了這一會兒，周小石的嘴已經不怎麽痛了，輕輕地拍了拍七郎的頭：“你個瓜娃子，捉弄起舅舅來了。”
七郎一本正經地說：“舅舅，你是第一個吃辣椒的人，就跟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一樣，都是勇士！”
“我是第一個？！”周小石聲音拔高……合著沒人吃過的東西你讓我吃？虧我那麽信任你！
看著石頭舅舅受傷的神色，七郎連忙說：“第二個！我才是第一個！”
“小七！沒見過的東西可不能亂吃啊！”張老太太和周小石齊聲說。
這孩子聰明是聰明了，可怎麽那麽莽撞呢！
“是辣椒啊！我認識啊！”七郎撓了撓頭，認真地說：“舅舅，辣椒和胡椒一樣都是番邦的東西，做菜的用途比胡椒更廣泛呢……有了辣椒，可以做水煮牛肉、水煮魚、青椒小炒肉……”
他接連報了一串菜名，張老太太和周小石雖聽得糊裏糊塗，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周小石眼睛轉了轉，把七郎拉回屋裏，仔細看著紅彤彤的幹辣椒，糾結地說：“這東西大多數人都不認識，就算真的能做菜，恐怕也賣不出去了。”
胡椒就不一樣了，城中貴人多食羊肉，小小的一盒再貴也賣得出去。
“都說了不賣！”七郎把兩個盒子擺在周小石麵前，板著小臉嚴肅地說：“舅舅，官府征職田，要的是連片的熟田，也就是永業田。而口分田是可以保住的，但是口分田多是山林荒地，難以耕種糧食……我們可以挑選平整一些的地方，開墾出來種胡椒和辣椒啊，這些就是種子！”
口分田多是荒地，此時生產力低下，許多百姓連牛都沒有，開墾不易；且山地難以灌溉、肥料也有限，基本上就是靠天吃飯。
所以田地多，收獲的糧食卻不多，百姓的生活並不富裕。
這麽多的田地，勞力少的人家是耕種不過來的。
官府對口分田的丟荒也有規定，幸而趙家和周家的口分田，多數都是樹和竹子，不用怎麽打理。
周小石沒想到，小外甥已經在為他家永業田被征之後的做打算了。
這……還真是讀書人看得長遠。
辣椒是什麽東西且不論，胡椒如果能種出來……就是沉甸甸的錢啊！
周小石心情一陣激動，雙眼冒光：“小七，胡椒真的能在益州種嗎？還有這辣椒，真有你說的那麽好？”
“藤椒都能在益州生長，胡椒和辣椒為什麽不能？石頭舅舅，我想胡椒可能已經有大戶人家試種了，但辣椒絕對是獨一份！這是我們的機會，記住一句話‘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七郎頗有雄心。
此時的人又不傻，胡椒那麽貴，有條件接觸的人肯定會嚐試種植。
但是他的辣椒，嘿嘿，那可是神仙老爺給的，獨此一家，絕無分號！
周小石聽著七郎的話，也覺得**澎湃，“那就把我的口分田開出來，明年開春就種！到時候賣了出去，舅舅給你一個大紅包！”
“舅舅，紅包不要緊。這胡椒和辣椒，我家明年也種。到時候你幫我家賣！”七郎笑嘻嘻的說，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以老爹和哥哥們的性格，讓他們去賣稀罕的東西，恐怕縮手縮腳的，還被人坑騙。
他自己年紀小又要讀書，偶爾去賣一賣糖就罷了，不能把心思花在買賣上。
且數量多了，說不定要販到外地去。石頭舅舅是七郎能找到的最合適的合作對象！
“行！都包在我身上，隻要這辣椒真有你說的那麽好，咱們就能掙大錢！”周小石爽快答應。
他是做過小買賣的，知道獨門生意才好做，對辣椒的期待值也隱隱高於胡椒了。
七郎神秘的笑了笑，從懷裏掏了掏，拿出一個竹筒……
打開竹筒，紅彤彤的辣醬出現在了周小石麵前。
“舅舅，豆豉辣醬，你嚐嚐，吃過的都說好！”七郎拍著胸脯保證。
周小石困惑地看了看七郎的小胸脯，沒看出藏著這麽大的竹筒啊？
不過，現在的關鍵是，火辣辣的感覺記憶猶新，眼前這東西，他實在不是很有勇氣嚐試……
“舅舅，掙錢。”七郎提醒。
周小石立刻握緊拳頭，飛快地從隔壁廚房找來一個勺子，挖了一勺辣椒，以一種壯士斷腕的神情送進嘴裏。
“好吃嗎？”七郎期待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