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父子相見 一
九月初十，休沐日。一大早，趙匡胤穿著常服和幾個侍衛從大內側旁角門離了宮。在預先選好的一個茶鋪樓上，趙匡胤身穿玄色左開右衽的長衫，戴著一個有漆紗的襆頭，在窗邊坐著，看向樓下的浚儀街，臉上的表情充滿了期待和緊張，麵前的茶水，已經喝了好幾杯。在茶博士續水的間歇，趙匡胤一會兒要麽問身邊小黃門，衣服是否合體，要麽就是問朕這樣的表情會不會太過嚴肅。
小黃門忍不住笑，一邊笑一邊回話：“官家，今日可不比平日，今早官家千叮萬囑，官家今日是趙老爺，可不敢露了馬腳。”趙匡胤平素為人寬厚，也不氣惱，笑著說：“關心則亂，關心則亂。一會魏公子進來前，你們就退出去，免得被看出端倪。”
小黃門笑著應了一聲是。
皇城司大牢裏，劉進賢正在喚魏羽起床。魏羽心一肚子起床氣，問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卯時都過了一半了，我的魏公子！”
“卯時，卯時不是五點多麽。不起來。”
“我的魏公子，都要辰時了。”
魏羽心裏麵默默計算了下辰時。“辰時也不起來。我要睡到自然醒。”
劉進賢已經要爆發了，偏偏麵對這個小祖宗還不能發作。隻要繼續好言相勸。
魏羽終於受不了旁邊劉進賢的絮絮叨叨，憤然坐起，一臉不情不願。
在不情不願中，劉進賢遞上了擦臉的葛巾，一邊等魏羽擦臉，一邊端著洗漱用的青鹽好生伺候著，生怕這位又鬧什麽幺蛾子。
終於等到魏羽洗漱停當，劉進賢心如火燎的拉著魏羽出了門。
從皇城司出門，順著曹門大街一直走，在大內右掖門的位置左拐，就到了浚儀街。
大宋沒有日中為市的習慣，才過夜市又是早市，所以，等到魏羽劉進賢兩人溜達到街上的時候，街道上各種店鋪已經開門大賣了，店家的吆喝聲也是絡繹不絕的響起。
魏羽好整以暇的一邊看兩旁店鋪，一邊往前走，劉進賢都要急死了。偏偏不能說是當今天子在等他。
一路上隻好用儒家的什麽為人子，應當百善孝為先；什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來勸說魏羽，稍稍快一點，畢竟是見自己的父親。
未曾想，一方麵魏羽對這次認爹，心裏麵實際上有一點小小的抵觸，總覺得被占了便宜，另一方麵，魏羽身子倒是宋朝的身子，腦子裏麵裝滿了後世新思想，基本上讓魏羽對儒家的說辭免疫傷害了。
施施然走到了茶鋪附近，趙匡胤在樓上窗戶，看到了劉進賢和魏羽一路過來，忙給小黃門揮手，要他們退出去。
小黃門退出去後，趙匡胤看著魏羽慢慢走來的樣子，心裏覺得，自己和京娘的孩子果然不凡，做事走路都是從容不迫。
一看自己，坐立不安，完全沒有一個父親的威儀，想到這，趙匡胤從茶鋪包間的一個架子上，拿起一張邸報，強作鎮定的看了起來。
劉進賢敲門的時候，趙匡胤正看到開寶八年，曹彬平定江南的那一個文章。
敲門聲響起，趙匡胤放下邸報，平複了下情緒：“進來。”
房門推開，劉進賢領著魏羽走了進來。
雙眼時時看著門的趙匡胤。看著隨著劉進賢進來一個少年郎。身形清瘦從容不迫。臉上仿佛還有京娘的一些神態。趙匡胤不由的看的癡了。
劉進賢進房拱拱手，向趙匡胤施了一點。口中叫到：“趙老爺。”回首向魏羽說道：“公子。這就是你的親生父親。”
魏羽進門一看。窗邊桌上坐著一個黑臉大漢。麵容和善。臉帶笑意。手邊拿著一張邸報。邸報上幾個大字。曹太傅平滅南唐。
進門過後除劉進賢說了兩句話之外。魏羽和黑臉漢子趙匡胤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一絲尷尬。
趙匡胤看魏羽看著手中的邸報。便開口問道：“你也看邸報。”魏羽答道：“平日不曾看。隻今日見到。曹太傅平滅南唐。感覺略感興趣，多看了一眼。”
趙匡胤道：“曹太傅是我朝名將。平滅南唐後。江南膏腴之地。歸入我朝。可謂軍功至偉。你對曹太傅怎麽看？”
魏羽心裏想“果然是做了軍官，一開口就是沙場上那一套，不過，才見麵就要考教我。你不知道我是帶掛的嗎？”
爾後惡趣味的想，“我得把你們鎮住！以後這個穿越的人生好混一點。”
於是魏羽開口道：“開寶八年。曹太傅平滅南唐後。聽說南唐後主李煜善詩詞。到我朝後。寫有春花秋月何時了。我當時。有感於太傅功績。也寫有一詞。不知寫的如何。”
“哦”。趙匡胤很詫異的，看著魏羽。“沒聽劉進賢說。魏羽會詩詞啊。”連忙道。：“你寫的詞？念來聽聽。
連一旁的劉進賢，也用奇怪的眼神看著魏羽。在兩人驚奇的眼神中。魏羽飄了。心裏默默的向辛棄疾道了一聲對不起。進入裝逼模式。
隻見魏羽扶著窗台。微閉著雙眼。開始吟誦。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才剛起闕，趙匡胤一改剛才輕鬆的樣子，神色肅然。他是軍伍出身，自然比劉進賢更快的進入了軍營的場景。
緊接著，又聽魏羽誦道：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三句如珠，緊密相接。曹彬曹太傅滅後蜀，討北漢，伐南唐，一生轉戰南北，兵鋒所指，宵小束手。
短短三句話，氣勢如虹。趙匡胤和劉進賢還來不及反應，魏羽又誦起了下闕：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在魏羽的吟誦中，趙匡胤和劉進賢仿佛看到太傅為君父率領鐵騎，弓弦雷鳴，萬箭齊發，所向無敵的雄姿。
最後魏羽略略一頓：“可憐白發生！”
而今朝中太傅，已有白發，但白發為誰而生？為家國，為君父。
一曲破陣子，三人垂首不語。
趙匡胤想的是：“軍旅半生，果然是人間匆匆，就算手握天下，京娘也不能複生。可謂可歎!”
劉進賢心裏麵嘀咕：“難道這家夥是個天才，皇城司奏報裏麵，魏羽小時候隻上過幾年蒙學，因為家貧，後來沒有進學了，但是這樣一個蒙學畢業班的，居然寫出這麽一首詞來？”
魏羽一邊裝逼，一邊想的是：“媽的，一會兒問我什麽時候讀的書，什麽時候參軍的，會穿幫吧，裝逼用力過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