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震雲中(五)

雲中城外,距城不遠處還有矮山錯落,這些矮山,也是整個雲中城的防禦體係一部分。

在這些矮山之上,都設有小而堅固的堡寨,用來牽製攻方不能直薄城下。而這些堡寨和城牆之上弓弩射程相連,攻方要是先要掃平這些堡寨,就先要遭受城牆火力殺傷,不時還有鷹揚兵出城反擊。

要對付這種整然的防禦體係,除非就是擁有絕對優勢的兵力,一邊攻擊堡寨,一邊牽製城牆,同時還要忍受沉重的傷亡。但雲中城小,周遭貧瘠,展開大軍野無所掠,如突厥大軍這種沒什麽輜重後勤的軍隊在城下呆上十天半個月就得挨餓。

這樣的防禦體係下的雲中城,加上一支精銳的恒安府鷹揚兵,的確是擋在突厥大軍麵前的一道鐵門閂。突厥南下,要不就是隻能棄而不顧,還得忍受後路被雲中城軍馬騷擾,要不就是走雁門郡那條路,實在是頭疼已極。

但是在今日,這些矮山上聚攏的全是人。

城外百姓,還有趕來交易的胡漢兩邊商隊,因為入城不得,全都湧到山上,擠擠挨挨的朝城內觀望。

而這些矮山上堡寨的守軍,隻要不靠近過甚,也不去管這些人,守軍同樣在寨牆上墊著腳隻是朝城內觀望。

劉文靜車子,也到了矮山上,在護衛的簇擁下站在車轅上,看著城中那一場廝鬥。

那些河東六軍府精選出來的護衛,全都看得滿臉震驚,實在沒想到今日在雲中城看到了這樣的好手!

徐樂這等人物,應該是將門世家才能精心培養出來的人才,臨陣之際,可以一騎當千,破陣摧鋒,在此亂世,會是最耀眼的存在之一!

這等人物,怎麽就會變成小小一個行商,還被恒安府鷹揚兵刁難截殺,來找劉武周訴冤?

而對劉文靜而言,那些六軍府赤佬們不時倒吸涼氣之聲,驚呼讚歎之聲,半點沒往心裏去。他隻是在心裏反複琢磨一件事情。

這歲數介於青年和少年之間的出色郎君,自己應是在哪裏見過,自己一定在哪裏見過!

想到深處,劉文靜隻是狠狠一跺腳:“這郎君到底是何人?”

……

在另一處矮山之上,那兩名九姓韃靼裝扮的貴人之間,也發生了這樣的問話。

護衛們緊緊簇擁著這兩名貴人,盡力為他們遮擋,生怕堡寨上鷹揚兵看到他們的形跡。

這兩名貴人,卻隻是緊緊盯著一箭之地的城內,盡力想看得更清楚些。那年長貴人麵沉如水,終於忍不住發問:“這郎君到底是何人?”

當然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話,徐樂所謂樂郎君之名,隻是在神武縣中有點名氣,不像宋寶,還曾經到馬邑郡中別的地方闖**過,在雲中城中還有幾個識得他的人。

對於雲中城的馬邑土著而言,徐樂都是橫空出世,一戰而震雲中。這些草原上的異族之人,又怎麽能說出徐樂的底細來曆?

那年少一些的貴人卻看得眉飛色舞:“漢人之中,當真是人才濟濟!一個馬邑郡就有如此人物,更不知道在晉陽,在長安,在洛陽,還有何等樣出色的人物!”

年長一些的貴人掃了年少貴人一眼,微微沉默。自家這個小主人什麽都好,但是就是太過於心慕中原,將來接過青狼旗執掌部族,可千萬不要這般才好……

但這都是將來的事情了,現下這場惡鬥隻看得年長貴人心裏沉甸甸的,一個馬邑郡,就有如此多出色人物。幸得漢人自家四分五裂,才有突厥崛起的機會,而這樣機會,決不能錯過!此次之行,一定要為部族打開南下之路,讓這馬邑郡,成為突厥人來去自如的牧場!

雲中城內,廝殺場中,突然又響起一陣驚呼大嘩之聲。頭頂堡寨寨牆之上,鷹揚兵隻是指著城內,一個個扯著嗓子大喊:“尉遲將主出馬了,尉遲將主出馬了!”

兩名貴人對望一眼,都是神色凝重。居然是恒安鷹揚府中第一鬥將,連突厥人對之都覺得膽寒的尉遲恭,親自下場出手!

……

此刻城中,也是一片大嘩之聲,這黑臉軍將翻身上馬,雙持槊鞭,策馬步入鬥場之中,震動了所有圍觀之人!

苑君瑋成就所謂鬥將之名,除了自己的確有不少本事之外,更多還是靠他兄長苑君章扶植出來的。衝撞突厥大陣,連挑五名百夫長,直殺到能看見執必部阿賢設大旗的戰績,也是身邊有眾多恒安鷹揚府精兵悍將護持,那一次衝擊,為了援護苑君瑋,折損了好幾名隊正。

而這名黑臉軍將,就是真真正正的恒安府第一鬥將,尉遲恭尉遲敬德!

尉遲恭出身善陽,年少時候就流落到雲中以打鐵為業,以勇力聞名鄉裏。後來加入恒安鷹揚府中,頓時就脫穎而出。劉武周自高麗回歸執掌恒安鷹揚府,傾心接納尉遲恭。而尉遲恭也向來慕劉武周豪俠公平名聲,甘心為之效力。

而也正是因為尉遲恭歸心,劉武周才能將恒安鷹揚府完全掌握。

去年與突厥一場大戰,最終在突厥退軍之際,劉武周率恒安鷹揚府主力出而截擊之際,至始至終,始終為先鋒的,就是這位尉遲恭!

尉遲恭領精銳咬著突厥人大軍,反複攻擊,打散了突厥人好幾支大隊,奪還了數千被擄掠的百姓。最終突厥人設下陷阱想吞了尉遲恭這支軍馬,還是被尉遲恭硬生生殺透重圍,與接應的援兵匯合!

臨陣之際,尉遲恭一槊一鞭,渾身衣甲如血浸一般,萬軍之中來去自如身姿,到現在都深深印在突厥狼騎心中。

如果說劉武周威望素著,是恒安鷹揚府的根本,那這位雄武天生的尉遲恭,就是恒安鷹揚府最為鋒利的獠牙!

在無數人的驚呼聲中,尉遲恭策馬而入鬥場,又對著苑君瑋大吼一聲:“苑四,你讓開!”

苑君瑋又一次被迫退,回過頭來凶狠的看著尉遲恭:“爺爺不讓!殺了這小子再說!”

尉遲恭怒道:“你還嫌咱們恒安鷹揚府的臉丟得不夠?”

苑君瑋平日裏對尉遲恭也算是麵上保持幾分敬意,但是今日實在是被羞惱衝昏了頭腦,對著尉遲恭就吼了回去:“和我兄長說這話去!你要是不退開,爺爺連你一起打!”

尉遲恭哈的笑了一聲,一磕馬腹,坐騎騰躍而前,順手將馬槊夾在腋下,空出一隻手來,揪住苑君瑋的絆甲絲絛,一把就將他扯下馬來!

撲的一聲悶響,苑君瑋墜馬在地,這一下摔得好重,一時間竟然爬不起來。

而圍著徐樂狠鬥的鷹揚兵們,被尉遲恭這一下震住,紛紛束手,策馬退了幾步。隻留下一地還在呻吟的鷹揚兵。

煙塵漸散,被圍著狠鬥了一氣的徐樂顯了出來。抬眼望去,正和尉遲恭沉沉的目光碰上。

尉遲恭抬起鐵鞭,一點徐樂:“我保你能見到劉鷹擊,隻是今日不將你打下馬來,恒安鷹揚府臉就算丟幹淨了。”

徐樂打量了尉遲恭一眼,嘴角一揚:“我聽過你的名號,不過這馬,我是準定不下的。”

尉遲恭也哈哈一笑,突然暴喝一聲,馬槊在手,催馬直撞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