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個機會

陶文舉攤開書信,逐字閱讀之後,知道自己需要離開宋州,繼續踏上河南的征稅之旅了。

陛下已經同意了宋州節度使府提出的貸款方案,隻要錢能到位,陛下認為什麽方法都無所謂。宋州的夏稅之事,已經要告一段落了。

陶文舉本以為這件事情陛下並不會同意,這種方案有收買人心的嫌疑,所以當吳觀來找自己的時候,自己稍微思考一下,就送了節度使府一個順水人情。

陛下怎麽如此輕易就同意了呢?這樣下去,河南其他州縣要是都有樣學樣,自己這監河南稅的差遣還有什麽意義?

陶文舉捏著信紙的手微微顫抖,這種方法要是推廣開,自己這個酷吏就再難有用武之地了。

事情決不能就此結束!

“陶爽!”陶文舉高聲喊道。

一位青年士子慌慌張張地走了進來,拱手道:“舍人,子度(陶爽的字)聽說節度使府那邊有消息,剛剛出去了。”

“這樣啊,等他一回來,立刻叫他來見我。”見是陶爽的同學,陶文舉語氣平靜。

“是。”

有消息了,是上午那事情嗎?果然不是強搶民女,其中必有隱情!

陶文舉心情稍稍振奮,若是能抓到節度使府的馬腳,那就是大功一件。

作為酷吏,最怕的就是缺少對手,當皇帝沒有要整的人之後,酷吏的政治生涯也就到了盡頭。

運氣好點的,也許還能善終,但大部分酷吏,在無人可整後,隻能麵臨‘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

陶文舉永遠記得,武周酷吏來俊臣的下場,當他幫著武則天依次殺完李唐文臣、李唐宗室之後,被武則天處死,給了天下一個交代。

陶文舉清楚,若是讓陛下知道,自己以後再無用武之地,回到開封後,自己的為官生涯也就結束了。

這些年來,枉死在自己手上的無辜百姓,太多了。禦史台那幫烏鴉,閑著沒事就會彈劾自己。

但好用的酷吏難尋,隻要欠稅之事年年有發生,陛下就離不開自己,那些奏章再多也無用。

若是,若是大規模的欠稅不再發生,自己會如何?陶文舉有點不敢往下想了。

所以要未雨綢繆,要給自己找到新的敵人,也就是給陛下找到新的敵人,這樣自己才能繼續活下去!

陶文舉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焦急地在房中亂轉,如一隻無頭的蒼蠅,時不時地看向門口,陶爽怎麽還沒回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

“叔父!”陶爽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陶文舉第一次覺得自己侄子尖銳的嗓音如此動聽,堪比開封鳳鳴館行首的絕色琴音。

陶文舉快速衝到門口,打開房門:“子度,你可回來了。”

看著叔父幫自己開了門,陶爽一時有些不大習慣,滿臉疑惑地問道:“叔父,怎麽了?”

陶文舉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稍稍平複下情緒說道:“沒什麽,聽說節度使府那邊有消息了?”

“有!小侄的一個同學打聽到了消息。”

“很好,快進屋,速速說來。”陶文舉麵露笑容。

“是這樣的,有個節度使府的仆役,給一個院子送飯的時候,發現那院子由四個護衛守著,飯隻送到門口就被護衛拿走了。”陶爽坐下喝了口水。

陶文舉急促地追問道:“然後呢?”

“然後,他聽到裏麵有男子的高聲叫罵聲,罵的似乎就是李衙內,他還聽到了女子的哭泣聲。”

“就這?沒有了?”陶文舉問道。

“還有呢。”陶爽麵露得意,從袖中拿出一張紙遞給陶文舉:“這是照那仆役所說畫的圖,標著那院子的位置,足足花了小侄五貫錢他才肯說出來。”

陶文舉接過紙攤開,正是節度使府的粗略地圖,院子位於節度使府西北角,用圓圈圈出。

“這次你幹得不錯。”陶文舉看著圖紙,滿意地點了點頭:“回京我必定向朝廷舉薦你。”

陶爽被突如其來的驚喜包圍,興奮得有點口齒不清了:“那就多,多謝叔父了!”

陶文舉仔細看了一遍地圖,眼神逐漸銳利,知道這是自己在宋州最後的機會了,必須一舉成功。

將地圖小心翼翼地折疊起來,陶文舉霍然起身:“走,我們現在就去柴指揮使那。”

殿前軍的五百人這些天在宋城內是好好放縱了一把,自從那天風馳電掣般抓了人回到宋城,而後八具屍體掛到各個城門之後。

宋城的百姓就畏殿前軍如蛇蠍了,在街上看見殿前軍的士兵都是繞著走。

柴貴頭一天還努力維持軍紀,仍然避免不了殿前軍士兵們在宋城內為非作歹。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這些士兵從軍之前大多是些盜匪遊民,當兵的待遇又很低,很多人就指望著來宋城放縱發財。

所謂賊過如梳,兵過如篦,官兵的危害有時比起盜賊更甚,用來形容這時候的士兵恰如其分。

隻要沒鬧出人命,柴貴也懶得再管這些部下了。

陶文舉帶著陶爽來到兵營時,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放浪形骸的圖景。

天色微黑,搶來的牲畜散亂地栓在營中,臭氣熏天,男人的嬉笑聲和女人的尖叫聲盤旋在營帳上空。

軍官居住之地,女人的喘息聲混合著濃濃的酒味肆意飄**著。

“叔父,這才幾天時間,就變成這樣了?”陶爽沒見過這等情景,一臉驚恐,不知所措。

陶文舉則麵色如常,已是見怪不怪了,對侄子說道:“習慣就好,走吧,還好柴指揮使住在靠外邊的屋子。”

兩人來到柴貴門前,連敲三次門都沒有回應。

陶文舉不得不推門而入,卻看見柴貴摟著個**的漂亮女子,睡得正香,屋中橫七豎八地散落著各色酒瓶。

“柴指揮使!”

聽到一聲大喝,柴貴艱難地睜開雙眼,正對上陶文舉銳利的雙目,酒馬上就醒了一半。

“舍人怎麽來了啊?有什麽事嗎?哈...啊...”說著柴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陶文舉很討厭這種軍人,以為是陛下的族弟,會嚴於律己,沒想到也是這麽個貨色,但他並沒有什麽資格來指責柴貴。

“柴指揮使,確實有事要勞煩你了。”陶文舉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