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憐憫之心

陶文舉在負責州獄的司法參軍陪同下,巡視著陰森黑暗的州獄,高聳的磚牆,狹小的窗戶,搖曳的火光,無不彰顯著州獄的陰森。

可惜,唐朝時修建的,偌大一座州獄,幾十間牢房,此刻就關押著寥寥幾個犯人。

五代時期,地方軍人勢力強大,很多州的軍隊建立了專門審訊的機關,名為馬步院,漸漸侵奪了屬於州府的司法權。

此時的宋州,顯然大部分的刑事案件都被馬步院拿去審理了,犯人自然大多也就關押在馬步院所屬的馬步獄中。

陶文舉看著空闊的州獄,輕輕地搖頭,武人當道啊。

“舍人,宋州民風淳樸,很少有人犯法的,這州獄自然是沒多少人的。”司法參軍看著陶文舉的動作,趕忙解釋道。

陶文舉默默地走著,並未戳破司法參軍的話,一座空****的州獄很符合他的要求,反正一會就要關上不少人了。

“刑具可還齊全?”走著走著,陶文舉開口問道。

司法參軍連忙答道:“有的有的,烙鐵,夾棍,藤鞭,長棍,頭箍,應有盡有。”

“都拿到院中來吧。”

“是,是。”司法參軍回頭看著幾個獄卒,大吼道:“你們幾個,還愣著幹嘛,還不快去搬!”

州獄三麵皆是一丈多的高牆,前麵是大門,後麵還有一小門。兩棟關押犯人的牢房,一棟住著獄卒的屋舍,還有一間離大門最近的,用來審案的大堂。

中間圍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此刻,長滿了沒膝雜草的院中,堆著十多件生滿鐵鏽、黴菌的各式刑具。

“把草除一下,鏽也刮掉,快點!”陶文舉皺了皺眉頭說道。

很快,第一批被逮捕的人就由一隊殿前軍押送了過來。

幾個被抓來的裏正,鄉長還是一頭霧水,有的在田裏勞作,有的還在家中休息,突然士兵帶著刀衝進屋裏,不打招呼被拎走了。

直到進了州獄大院,看見陽光下明晃晃的刑具,幾人才反應過來,高喊冤枉無罪。

幾個獄卒看了看被壓來的人,又望向坐在樹蔭下乘涼的陶文舉:“陶舍人,要審什麽?”

“什麽都不審,既然他們先來,就算他們走運唄,各種刑具都先過一遍。”陶文舉掏了掏耳朵,覺得有點吵。

幾個獄卒麵麵相覷,有個膽大的獄卒開口問道:“都過一遍,人可活不下來啊,既不告訴我等他們犯的法,又...”

陶文舉揮了揮手打斷了獄卒的話,說道:“隻管行刑就是,死了正好,開封城門口各掛幾個。”

聽到陶文舉的話,院中一時寂靜了,而後又爆發了憤懣的哭喊聲。

“我等到底有什麽罪啊,竟然要如此對待我等!”

“就算你是當官的,也不能如此妄為啊!”

陶文舉聞言,站起身來,快要傍晚的太陽從其身後照來,並不高大的身軀投下長長的影子。

幾個吵鬧的裏正鄉長頓時發不出聲,看著貌不驚人的陶文舉,仿佛看見了一頭妖物。

陶文舉輕聲說道:“你們哪有什麽罪啊,本官不過是借你們的性命一用罷了,要怪就怪你們命差,離著宋城最近。”

“好了,行刑吧”陶文舉回頭看了看站在自己斜後方的司法參軍,又轉頭望了望幾名獄卒,示意他們開始行刑。

幾名獄卒仍是呆立著。

“行刑啊!難道你們幾個也想嚐嚐刑具麽?”司法參軍怒吼道。司法參軍好歹也是個從九品的官,去年到過開封參加考試,知曉陶文舉的凶名。

幾人如夢初醒,紛紛拿起刑具。片刻之後,院中響起了痛徹心髓的哀嚎聲。

陶文舉輕輕閉上眼睛,覺得這聲音遠比剛才的哭喊聲悅耳多了。

下午讓鈴兒去通知張正後,李延慶隻覺得無窮的困意肆意蔓延開來,平躺在**,沒多久便進入了睡夢中。

“李延慶,你最後還有什麽話想說的麽。”陶文舉坐在高台上,手握令箭。

李延慶跪在行刑台上,放眼一望,台下全是默然的百姓,一望無際的人們全都閉口不言,眼神呆滯。

全身上下被繩子緊緊地捆著,李延慶艱難地扭了扭頭,卻隻看到鋥亮的金屬反射出來的刺眼的陽光。

明媚的陽光照在身上,李延慶卻覺得渾身冰涼,不住地顫抖著。

“看來你是無話可說了,畢竟你的逆賊爹已經授首,是時候送你上路了!斬!”陶文舉話音未落,已將手中的令箭重重地扔了出去。

厚重的斬首刀狠狠地砸下來。

“郎君,郎君,醒醒!”

李延慶猛地從夢中驚醒,睜眼一看,卻發覺鈴兒正一臉擔憂地立在床邊。

鈴兒看見李延慶醒了,鬆了一口氣,說道:

“奴家在外邊叫了好多聲,郎君都不回應,奴家隻得自己進來了。卻看見郎君躺在**,滿頭是汗。”

李延慶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摸到了一手的冷汗。

“沒事,鈴兒你以後進我的房門不必再通報我了。”

李延慶曾經吩咐院中的丫鬟們要經過自己的同意,才能進來。

鈴兒臉上喜色一閃而沒,而後正色道:“郎君,吳書記遣人來通知郎君了,要你立刻去他那一趟。”

李延慶馬上起身下床,用毛巾抹了把臉就趕往吳觀處。

剛來到吳觀院門口,吳觀已經在門口等著他了,看到李延慶過來了,說道:“跟我來吧。”

“我們要去哪兒?老師。”李延慶跟在吳觀後頭問道。

吳觀腳下健步如飛,頭也不回地說道:“去州獄,剛有人來報信,說是陶文舉在州獄中打死了不少人!”

李延慶默不作聲,聯想到了剛剛的夢境,不由地加快了腳步。

兩人一路再無言語,剛剛走到州獄門口,聽到裏麵傳來竇侃的咆哮。

“他們到底有何罪過?就算你說他們欠稅未交,按照律法,夏稅最遲可到八月底!陶文舉今天你要是不給我個說法...”

“說法?說法就是一會我叫人把屍體掛到宋城的城門上,每個門掛兩具。這個說法,竇判官可還滿意?”陶文舉坐在大堂的上首,平靜地說道。

竇侃站在大堂正中,聽到陶文舉的說辭,身子氣得發抖,顫抖的手指著陶文舉道:“你也是通讀聖賢之書的人,為何如此殘暴不仁?你難道不曉得什麽叫做憐憫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