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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嚴真是在顧淮越的病房裏醒來的。

望著空蕩蕩的病房她一時有些怔忪,直到顧淮越推門而入,她才回過神來,抓住他問:“我怎麽在這兒?”

顧淮越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直接伸手試了試她的體溫,好在不燙,他稍微放寬了心。見她依舊是一副愣怔的模樣,他有些沒好聲氣兒地說:“昨晚你去幹什麽了,竟然一個人蜷在外麵就睡著了。”

“啊?”她睡著了?她哭著哭著就睡著了?嚴真大窘。

顧淮越順了順她有些淩亂的頭發:“幸好發現的早,不然咱們家又得給醫院添一個病號。怎麽跑外麵睡了?”

麵對他關切的眼神,嚴真一時不知怎麽回應,隻得稍稍撇過頭去避開:“沒事兒。”

顧淮越也不強迫她,直接放她去洗漱。

嚴真一邊刷牙洗臉一邊透過鏡子看著顧淮越從病房外提回來一個保溫桶。

“這是老爺子早上過來時帶過來的粥,說是等你醒來喝。”

“喔。”嚴真擰上水龍頭,擦了擦臉。

鏡子裏的她形容憔悴不堪。眼下覆了一層淡淡的青色,原本光潔白皙的皮膚也因為B市幹燥的天氣顯得粗糙,她用手摸著臉,愣愣地看著自己。

顧淮越走過來,與鏡子裏的她對視幾秒後伸手替她把頭發束了起來,動作不知道比她輕柔了多少倍。

“手術完了我們就回C市,回到家裏你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那怎麽行!”嚴真回頭看著他,“等到醫生批準你出院你才能回C市,否則還得老老實實在這兒待著。”

紮好了頭發,他就勢攬住她的腰:“那你豈不是還要跟著我在這兒受罪?”

“那又怎麽了,我樂意。”她嘟囔一聲。

顧淮越笑著低頭吻了吻她的耳垂。

門口忽然傳來一道隱忍的嗤笑聲,原來是塗曉陪著顧老爺子過來了。

嚴真瞅見兩人趕緊掙脫出顧淮越的懷抱,某人放得有些不情不願的,可也不能責怪臉皮薄的媳婦兒,隻能有些無奈地看著門口老爺子:“爸你過來了。”

“嗯。”老爺子緩步走了進來,看了兩人一眼,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昨天時間匆忙沒來得及告訴你們,你媽前天不小心崴了一腳。”

“媽沒事兒吧?”嚴真急切地問。

“沒事兒。”老爺子擺擺手,“就是手術的時候過不來了。”

顧淮越微哂:“讓她好好養著吧,我這手術也沒多大的事兒,不用搞全家緊急集合那一套。”

“你自己也注意著點兒。”老爺子指示,“三十五歲的人,五十歲的身體素質,這像什麽話?虧還是個帶兵的!”

顧淮越撥撥頭發沒說話,門口有個小護士打了個招呼,說是老軍醫叫他過去,昨天的檢查結果出來了。

嚴真要一並跟著過去,被他攔住了:“你先把粥喝了。”又囑咐老爺子看著她。

老爺子哼一聲:“行了,趕緊去吧。”

塗曉也有工作先走一步了,病房裏又剩下老爺子和嚴真兩個人。

嚴真一勺一勺地挖著粥喝,沒多久見碗底兒了,她也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她看著老爺子,遲疑了會兒才說:“爸,昨晚,我接到蔣怡的電話了。”

“哦。”老爺子點點頭,“你們談了談?”

“也沒說多久。”嚴真笑,“之前她來見過我好幾次,每次都算是不歡而散。昨晚,我在電話裏問她了,問她是不是我的親生母親。”

“嗯,有答案了?”

“有了。”嚴真低頭,聲音有些暗啞,“她說,她不是。”

這個答案並沒有讓顧老爺子太過意外,他頓了一下,看向嚴真:“那你有沒有問她你的親生母親是誰?”

“沒有。”嚴真搖頭,“知道答案以後,我覺得這個問題已經不適合問她了。”

“那你現在是什麽想法?”

老爺子很平靜,可嚴真卻不知怎麽回答:“我,我不太清楚。”她有些語無倫次,“昨晚我想了很多,我覺得自己挺傻。走到這兒了才發現自己一開始的初衷都是錯的。以前,以前我還可以找到個理由安慰自己,可現在,現在我連個理由都沒了——”

“你希望我給你個理由?”

顧長誌淡淡地問著,刻滿皺紋的眉頭緊鎖著,隨即又輕輕展開。他看著嚴真,她的頭壓得低低的,像是在等待著他的發落。他是這個家的大家長,同時又是一個疼愛兒子的老父,所以他太有這個權力了。

可殊不知,這也是個難題啊。

沉默了不知多久,在嚴真快要沉不住氣的時候,老爺子緩緩開口了:“這樣吧,等淮越做完手術之後你跟你們學校的援藏隊伍一起進藏。”

“去西藏?”

“既然你不知道如何麵對淮越了,索性分開一段時間,不受任何人和事的幹擾,好好想一想該怎麽繼續。”

“爸!”嚴真猛地站起,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或者你還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顧長誌抬頭看著她,那眼神在嚴真看來與他得知她和顧淮越要結婚時的眼神一模一樣。銳利清晰,直抵人心。老爺子是看明白她了,才會給她提這麽一個看似荒謬的建議。

“我是沒有。”嚴真說,“但是——”

“那就照我說的做。”老爺子站起身,有些不容再議,“手術前先不告訴淮越,術後再說。相信,他會理解的。”

說著拍了拍她的肩膀。

嚴真愣愣地站著,許久,才啞著聲音應道:“我知道了。”

第二天手術,醫生囑咐晚上一定要早些休息,因為轉天一大早就得起來做準備。

也不是什麽難做的手術,可持續的時間較長,先頭工作比較繁瑣。顧參謀長覺得還可以忍,因為手術一做完過幾天就可以打道回府了,這是他跟老軍醫討價還價半天才定下的。

顧淮越坐在床尾,看著不遠處在跟塗曉交流術後注意事項的嚴真,嘴角不禁微微翹起。等了一會兒,見兩人還在說,就忍不住出聲趕人了。塗曉忍不住呲牙咧嘴,而嚴真則瞪了他一眼:“你幹嘛,我還有事要問。”

“著什麽急,等做完手術再說也不遲。”參謀長很有底氣,想一想這段時間以來難熬的養病日子,顧淮越忍不住低歎,“終於快熬到頭了,我都有點兒想顧珈銘這小崽子了。”

提起小朋友,嚴真頓時覺得愧疚,吸一口氣,她聲音微微有些沙啞地說:“珈銘也一定很想你。”

“難說。”

“嗯?”

顧淮越平躺著瞅著她,笑了笑說:“說不定他更想的是你。小崽子,有了娘就忘了爹了。”

嚴真被他這句話噎得無語了,她在他床邊坐下,笑問:“你這是在吃我的醋?”

笑得那麽得意,顧淮越忍不住把她拉過來摁進懷裏:“好像,是有那麽點兒。”

“那你以後要多陪陪他。”

“會的,以後會有時間的。”他說著,看著她有些不解的樣子又微微一笑,“等組織上正式找我談話了我再告訴你。”

“那現在呢?”她斜他一眼。

“現在先保密。”如果真成了的話,他估計就要帶文職銜了,國防大學的教員也不是好當的。

顧淮越這一本正經的樣子看得嚴真想咬他一下,可也就是想想而已。想起老爺子的話,她的心又一下子沉到了穀底。忽然啪地一聲燈被關滅了,嚴真的肩膀立刻被箍住:“好了,熄燈時間到了,就寢。”

“等一會兒,我還有事兒沒幹完呢!”嚴真掙紮著。

放在她腰間的手紋絲不動。

“顧淮越!”

耍起無賴的某人她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可看著他沉靜的睡顏和翹起的嘴角又氣不起來。僵持幾秒,嚴真終究還是投降窩進了他的懷裏。

而頭頂上方的那個人此時睜開了眼睛,望著懷中乖乖歸順的小白兔微微笑了笑。

“笑什麽?”嚴真悶悶地問。

顧淮越輕咳兩聲說:“按兵不動也是禦敵之道,古人誠不欺我也。”

得了便宜還賣乖!

嚴真氣極反笑,笑著笑著眼眶就紅了。她想她是愛上這個男人了,可不巧的是,她又要離開他了。

全天下估計也找不出第二個比她還傻的人了,嚴真想。

……

…………

手術當天老爺子一大早就過來了,雖然老爺子這一生算得上身經百戰,可人越老膽子越小這句話可是一點兒不差。老爺子的緊張,誰都看得出來。

顧淮越以前受過傷,可從未有過這麽大的場麵,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他看著站在一旁默默的看著護士給他的腳做準備工作的嚴真,伸出手來握住她的。

“沒事兒,小手術。”

“我知道。”

“那你還緊張什麽?”

“沒你臉皮厚,耐抗。”

這話要擱平時讓顧參謀長聽了估計就要搞突襲了,可現在當著這麽多人,他能做的就是捏捏被他握在掌心的手。

老軍醫已經來了,手術室的準備工作也就緒了,隻等這個病人

嚴真催他:“趕緊上崗,別愣著了。”

顧淮越悶頭笑了下,鬆開她的手,任由著護士給推了出去。

顧老爺子陪她一起站著看著手術室的門關閉,末了低低歎了一聲。嚴真像是剛剛緩過神來,轉過頭去看著老爺子:“爸,咱們坐到那邊去等吧。”

老爺子點了點頭。

手術室外,嚴真陪著老爺子等著裏麵的人出來。

老爺子坐了一會兒開口問她:“援藏的事告訴你們學校了沒?”

“通知了。”嚴真淡淡地說,“昨天下午打的電話。”

“哦,好。”老爺子點點頭,過了一會兒又說,“那邊冷,到時候多帶點兒衣服過去。”

“我知道。這些您老不用擔心,我同事說學校都準備好了。”

“哪也得自己準備。”老爺子叮囑道,“你學校發的東西能有軍大衣厚實?”

嚴真笑笑,沒有再反對。

昨天她給王穎打了電話,電話裏王穎聽到她也要跟著一起去西藏激動的不得了,說這是一項光榮而偉大的決定。

嚴真掛了電話默默苦笑,前方的路是否光榮而偉大她不清楚,她能感受到的隻是艱巨和漫長。

放在包裏的手機忽然嗡嗡響了起來,正好是王穎的電話。嚴真看了老爺子一眼走到一旁去接。

王穎的聲音有些急促:“嚴真,因為預報說藏北地區三天後有大雪,學校怕到時候車子過不去所以通知提前出發,時間定在下午,你現在在哪兒呢?”

“我,我現在——”嚴真環繞周圍一圈,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

“說呀!”王穎等得急了,“誒呀,反正不管你在哪兒,記得下午五點之前趕到學校!”

掛斷電話,嚴真還有些懵。

老爺子看她這副樣子不由得問:“怎麽了?”

“提前了,時間提前了。”嚴真握著電話喃喃道。

老爺子皺眉:“進藏時間提前了?”

視線停留在門上麵“手術中”三個大字上,嚴真握緊手機點了點頭:“下午五點。”

老爺子聞言看了下腕表,快要十二點了,而離手術結束還有一個多小時。而從B市到C市,就是開快車也需要四個小時——

老爺子斂眉,抬頭看向嚴真。隻見她一動不動地低著頭坐在那裏,雙手抵在膝蓋上,雙眼也緊閉著,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決定。

老爺子動了動嘴,正準備說些什麽的時候嚴真忽然睜開了眼睛:“爸,我能不能請您幫個忙?”

“你說。”

“我想請您的司機送我回C市。”

“現在?”

嚴真點了點頭。

“不等淮越出來了?”

嚴真低下頭,聲線繃得很緊:“等不了了。”

老爺子皺眉:“嚴真——”

“我知道您的意思。”嚴真說,“隻是,等再久,我還是要走的。”

老爺子靜了一瞬,可終究還是鬆了口:“你跟我來。”

嚴真默默地跟著老爺子向外走去,車就停在外麵,年輕的司機看見老爺子走出來忙敬了一個禮。老爺子對他說:“回C市。”

“好嘞。”司機痛快地應了一聲。

老爺子沒看他,而是偏過頭看著嚴真。嚴真緩慢地走了過來,在車門前停住轉過頭來看向老爺子,似是有話要說。

老爺子目光始終沉靜:“走吧,淮越醒了我跟他說。”

嚴真點點頭,打開車門上了車。

顧長誌囑咐司機小心開車,站在醫院的台階前看著車子緩緩地離開,原本鬆展的眉頭也慢慢蹙了起來,許久,歎了口氣,轉過身向醫院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汗顏個,本來想寫到嚴真回到C市之後的情節的,可似我發現那就太長了,於是今晚先補到這裏吧。

我想可能有人不理解嚴真的“心虛”。

嚴真對老二肯定是真心的,雖然一開始結婚的目的並不怎麽純粹。她對母親的心結是從小就有的,她一直以為母親是蔣怡,所以等她遇見沈孟嬌和蔣怡的時候這種心結就達到了一個臨界點,這也就導致她跟老二結婚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受沈孟嬌的刺激的緣故,而現在忽然又知道蔣怡不是自己的母親,那麽蔣怡沒有拋棄她,對不起她,所以她難免會感覺到自己當初的荒謬。

有美人說甭管初心如何,現在相愛就行了。

哈哈,這種豁達作風是老二才有的。對嚴真來說,她確實一時半會兒還沒法全部把心結解開,肯定會對老二和蔣怡有些愧疚。

對蔣怡的愧疚我想你們應該都明白,她誤會她那麽多年。而對老二的愧疚我想是這樣的,就如老爺子所說,結婚的時候老二的所有小心思都擺在台麵上,可嚴真不是這樣的,她跟老二結婚的一部分原因確實是想報複沈孟嬌。可後來得知她跟蔣怡完全是一場誤會之後這種報複就沒啥意義了(雖然結完婚之後嚴真並沒有做出什麽傷害沈孟嬌和蔣怡的事),可以說對老二的愧疚是從蔣怡那裏牽連過來的。

⊙﹏⊙b汗,不知我這麽說你們懂不懂。

嚴真是個心事很重的人,有些事情她想到但嘴上不會說。心事重的人注定很難豁達,所以老爺子讓她去西藏。

嚴真一開始會覺得老爺子生自己氣了,流放自己過去的。實際上也並非如此,老爺子這麽做有他的考慮,一是確實想讓她靜靜,二是老爺子也知道,對於一個覺得自己虧欠了別人的人,釋懷的最好辦法就是給她機會讓她彌補,哪怕是讓她做一件很小的事都可以算。

關於這個情節我當初寫的時候覺得想的還算明白,設定的還算合理,可是寫出來卻發現居然如此麻煩!!

算是把我給繞進去了555,下篇文一定不弄這麽難的設定,5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