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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顧淮越回到家裏,嚴真正坐在沙發上發呆,聽見門把轉動的聲音,緩緩地扭過頭來。
“送走了?”
“嗯。”
“那就好。”得到答複,嚴真又低下頭去。
似是察覺到她的不對勁,顧淮越倒了杯熱水,塞進她的手裏:“暖一暖,你的手太涼了。”
嚴真掀眸,接了過來,顧淮越低頭打量她片刻,說:“沈孟嬌是老爺子戰友沈一鳴的獨女,曾經也是老太太試圖撮合給我的對象。”
哦?嚴真默默抬頭,看著他,他在向她解釋?這麽想著,嚴真下意識地握緊水杯,被燙了一下才回神:“哦,今天下午不忙麽?”
“剛把嫂子接回來,順便回家看看。”顧淮越挨著嚴真在沙發上坐下,環繞一圈兒,少了小崽子的家寂寞了不少,想了想,他說:“今天下午不過去了。”
嚴真偏過頭看著他,輕輕地笑了下。
“劉師長家屬也過來了?”
“嗯。”
“真好,一起過年,也挺熱鬧的。”嚴真靠向沙發,喝了一口水,才感覺到身體正在漸漸回暖。
冬天的陽光就像是開在枝頭的謊花,看著燦爛,可是隻要一走出去,就可瞬間感受到那入骨的寒冷。
“把你的手給我。”
“嗯?”
“我給你暖暖。”顧淮越說,順勢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就像是太陽手,掌心很溫暖,頃刻就將她的手覆蓋住。嚴真看著他,良久低下頭去。
“嫂子說今晚請客,正好珈銘不在,我們請他們過來如何?”
“嫂子剛過來,還是讓她先休息一天,改天吧。”
“那也行,那就改天,今晚就在家裏吃。”
嚴真默默地點了點頭。
“怎麽了?”顧淮越不禁問,因為她的低落實在是太明顯了。
“沒事。”嚴真搖了搖頭。
顧淮越沉吟片刻,決定不再問:“那,今晚吃什麽?”
這次嚴真抬起了頭:“我想喝酒。”
師部,軍屬副業的小酒店。
這個小酒店是一位姓梁的四川軍嫂開的,有些年頭了,剛開始隻是一個小店,後來賺了錢,又買下了旁邊的一家酒店,規模擴大了一輩。
顧淮越很少來這邊吃飯,師裏領導們的飯局,從來沒在這裏擺過。隻是家裏沒有酒,所以他隻好帶她來這兒。
梁嫂子給他們上了幾道招牌菜,而後才上了三瓶啤酒。
嚴真看了搖了搖頭:“嫂子,我們不要啤酒,要一瓶白酒。“
梁嫂子看了顧淮越一眼,笑話,白酒!誰敢當著師參謀長的麵兒灌醉他老婆呀!隻是,出乎她意料的是,顧淮越竟然點了點頭。那沒轍,上吧。
顧淮越遞給了她一雙筷子:“先吃點兒東西再喝。”
嚴真搖頭:“先喝點兒酒暖身。”
隻是,這一喝就停不下了。
顧淮越靜靜地看著她,喝了一杯又一杯。原本蒼白的臉色有了些許暈紅,冰涼的手暖和了起來,可是他心底的不安卻在慢慢擴大。
不能再讓她這麽喝了。
“嚴真。”他扣住她的手,“不能再喝了。”
顧淮越幾乎是下意識地壓低聲音,似乎怕是嚇到她。
“那這還剩大半瓶怎麽辦?”嚴真小聲說,仿似喃喃自語,“你怎麽不喝?”
他看著麵前的半瓶酒,說:“嚴真,咱們隻要一瓶。”
“好。”她無意識地點點頭,一小半瓶的酒,她喝得痛快,卻也醉了。
“好。”他端過剩下的酒,倒進麵前的杯子裏,倒了兩杯。他看著麵前滿滿的兩杯,又看了看嚴真。她喝多了,透紅的臉頰,雙眸像是蒙上了一層水汽,濕漉漉的。顧淮越認真地看了她一眼,繼而仰頭,將兩杯酒全部喝了進去,五十三度的酒,燒的胃火辣辣的疼,喝得太急,嗆得他咳嗽了兩聲。
而嚴真卻趴在了桌子上,仿佛睡著了。
顧淮越扶著嚴真的胳膊,慢慢地走在回家屬樓的路上。來往有幾個軍官向他們投來了好奇的注目,都被參謀長那凜冽的目光逼了回去。
看來是他高估了她的酒量,她喝醉了,走起路來有些踉蹌,卻依舊堅持著不讓他扶。
“你別扶我!”嚴真站在原地,定了定神,“我還沒醉。”
顧淮越凝眸注視著她,像是在看一個鬧脾氣的孩子,良久,他無奈地勾了勾嘴角:“我不扶你可以,但是你要走穩。”
“我走穩!”她保證,可是剛邁出一步就崴了一下,顧淮越就順理成章地扶住了她。
嚴真看著他,忽然停住了:“我想起了一句詩。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
醉酒外加吟詩,嚴真可把家屬樓崗哨亭站崗的士兵嚇了一跳,可是看著參謀長的臉色,也不敢說些什麽,隻好悻悻地把手電筒關掉。
她頓了頓,又忽然笑了。多好呀,她健忘,她記不得了,她都忘了。怕的就是——忘不掉。
顧淮越伸手,扣住了她的胳膊,不讓她亂動,輕輕一個動作,將她帶到了懷裏:“嚴真,別動。”
嚴真的額頭抵在了他常服的第一枚紐扣上,涼涼的金屬質感讓她清醒了片刻,隨之而來的不斷向上翻湧的難受卻讓她痛苦不堪,像是誰在她的心裏撒了一把針,紮得生疼。
“你知道嗎?我也想忘記,我時時刻刻都想忘記,我告訴自己別胡思亂想,我告訴自己要高興起來,我差點兒就做到了——”她頓了下,又說,“可是人呐,要是想什麽就得到什麽,那還是人生嗎?”
“你知道嗎?我今天看見她我都傻了,可是你看,她全忘了,她忘了她拋棄了剛剛出生才兩個月的女兒這不算什麽,可是你說,她怎麽能忘記我父親呢,我隻要一想起我就——你說,她怎麽怎麽就忘記呢——”
她反複問著這個問題,像是一個執拗的孩子再探索一個複雜問題的答案,想通了就萬事大吉了,想不通她就要問到底。可是,顧淮越怎麽可能給出她答案,這樣的話,他還是第一次聽她說,震驚過後,是長久的沉默。
“我要是,沒遇見她,該多好。我要是,也沒遇見你,該多好。”有些痛苦,哪怕堵上她一輩子的幸福,她都不想再經曆一遍。
他微怔,而後輕聲說:“嚴真,站好。”
“我不站!”她強,“我不是你的兵,別命令我!”
原來,讓她喝醉酒的後果是這麽嚴重。他得記住,下一次再也不讓她碰酒了,想著,他微微彎腰,從一側將她打橫抱起,並眼疾手快地控住了她的四肢。
“放開我!”她掙紮著,臉色漲紅。
他一手抱她一手壓著她的胳膊險些架不住:“嚴真!”整個樓道裏,都是他壓低怒意喊她名字的回音。
他發火了,她也終於把他惹毛了,可是這感覺怎麽就這麽糟呢?揪著他的衣領,嚴真想哭。
“嚴真。”他盡力克製自己的情緒,他想告訴她別再說這樣的話,因為他快拿她沒辦法了。
再這樣下去,他真的就隻剩下唯一的辦法——他鬆開對她的鉗製,鎖緊她的腰肢,抬高她的下巴,傾過身,用力地吻住她的唇。像是在宣泄著他此刻的怒氣,亦或是……不安。
良久,顧淮越鬆開了她,隻是還未待他完全放手,嚴真出其不意地勾住了他的脖子,貼過柔軟的唇來。她不懂得接吻,又慌不擇路,牙齒幾乎將他的下唇咬出血。顧淮越愣了一愣,立刻箍住了她的肩膀。
嚴真茫然與他對視,看著他被她咬破的下唇。低頭,終於哭了出來:“你別這樣對我,你不愛我,就別這樣對我。”靠著門,她幾乎瑟瑟發抖。
“嚴真。”顧淮越扶穩她,聲音暗啞地說:“我們談一談,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