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想當然
張名世低頭沉思片刻,麵露難色。
“賢侄,若是打造點兵器,刀槍劍戟什麽的,叔父自然可以做主。不過要說到造火銃火炮,這些都是軍國重器,叔父恐怕做不了這個主。”
王泰不由得有些沮喪。這樣看來,自己的鑄造火器計劃,恐怕得戛然而止了。
張名世看王泰有些失望,沉吟片刻,繼續說道。
“賢侄,你也不要灰心。這樣,叔父給撫台大人寫一封信,看他能不能高抬貴手。”
“小人多謝大人了!”
王泰站起身來,施了一禮。
張名世能為自己擔責,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賢侄,你不要客氣,你所做的一切,本縣放在眼裏。”
張名世微微一笑,示意王泰坐下。
“說起來,叔父還要謝你。張元平跟著你,總算做了一些事情,叔父也是頗為欣慰。”
王泰連稱慚愧,張名世看他不急不躁,也是暗暗點頭。二十歲這樣的年輕人,能有這樣的養氣修為,實在是不容易。
即便是三四十歲的中年人,即便是滿腹經綸,大多數也是渾渾噩噩,沒有這樣的養氣功夫,這王泰,絕對是一個另類。
“大人,今年的稅銀已經備齊了。你看,什麽時候交上來?”
王泰遞上一個布袋,放在了桌上。
“大人,今年莊稼收成好,這是一點下意思,不成敬意,還望大人收下。”
“賢侄,叔父就不客氣了。”
張名世微微笑道,擺了擺手,下人張福趕緊上前,拿了下去。
這小半袋銀子,最少也是三四百兩,王泰也是誠意十足。
“賢侄,你們這些大戶,因為有衛所的田地,所以都要交到巡撫衙門去,這夏賦還和去年一樣,是撫台大人親自抓辦。”
張名世笑嗬嗬地說道:“順便我寫了信,你一並帶給撫台大人。”
王泰心裏麵一沉。看來,自己不得不又要去西安城一趟了。
“賢侄,還有些事情要和你談。”
看天色不早,王泰就要離去,卻被張名世留下。
“大人有話直說,小人洗耳恭聽。”
“賢侄,也沒有什麽大事。”
張名世指著桌上的賬簿,意味深長道:“賢侄,墾荒你幹的不錯,不過,鹹陽縣還有大量的荒田需要耕種。本縣想讓你挑起重擔,不知你意下如何?”
“叔父,現在耕種,會不會誤了秋收?”
王泰心知肚明。不同於上次的三四百頃,這一次,張名世不會下官府的公文,顯然是想讓他直接生米煮成熟飯,來堵住悠悠之口,以免墾荒功敗垂成。
天災人禍,偌大的鹹陽縣,近乎四成的土地荒蕪,說出去,張名世和鹹陽縣合衙官吏臉上可不光彩。
“不會誤的。現在夏忙剛剛結束,你有糧有水有人,隻需把渠道修修,架些水車,不過一二十天的事情,誤不了!”
“大人,小人身單力薄,還需大人鼎力扶持。”
“縣中的農具、種子、耕牛盡管去用,不過,本官要三成半的賦稅。”
“大人,最多不能超過一成半。農具、耕牛都要歸還,僅僅一點種子,一成五已經是不錯了!”
“不能低於兩成半,曹白德當年屯田,官府和百姓也是四六分成!”
“曹白德可不要挖井、造水車、還要賑災,大人,兩成已經是極限了!”
王泰抬起頭來,目光看向張名世,二人四目相對,都是哈哈笑了起來。
回到家中,天色已晚,看到吳盛父女正在大堂中等他,王泰趕緊上前。
“舅舅,這是納糧的單子,你收好了。”
王泰拿出單據,給了吳盛。有張名世父子的關係,辦這些事情,自然是從速從快。
“表哥,你先坐著,我去給你做碗麵條。”
王泰想要拒絕,吳萍萍卻已經快速離開。
“小姐,我也要一碗。”
王二不失時機地喊了起來。
吳盛看了看臉色尷尬的王泰,嘿嘿一笑。
“泰兒,你也年紀不小了,該考慮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王泰微微一怔,不由得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這位舅舅。
“泰兒,鹹陽縣,你隻有舅舅這一位長輩,舅舅也不藏著掖著,你覺得你表妹怎樣?”
王泰大吃一驚,不由得恍然若失。
表哥就是表哥,表妹就是表妹,難道還能親上加親?
若真是如此,先不說感情糾纏,就是他們結合後的新一代,又由誰來負責?
吳萍萍柔柔弱弱的樣子,卻讓他有些意亂情迷,難道說,他真是花心大蘿卜,見一個愛一個?
麵條清爽入口,湯味清香,王泰有些失神,眼眶一熱,眼淚差點掉了下來。
這味道,讓他莫名想起了小時候過年時母親做的哨子麵,豆腐、肉塊、蔥花,湯多麵少,他一次能吃五六碗。
“表哥,不好吃嗎?”
看王泰眼圈發紅,吳萍萍有些發慌,還以為自己做的不好吃。
“好吃,好吃! 小姐做的麵最好吃了!”
王泰還沒有回答,王二吃的呼嚕呼嚕,在一旁連聲稱讚了起來。
“好吃好吃! 表哥隻是想起一些往事,有些感慨罷了。”
王泰收拾了一下心情,低頭吃了起來。
一連吃了三碗,王泰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回過頭一看,王二麵前已經重疊起了一堆,還在接著繼續奮鬥。
怪不得這小子高大威猛,光這飯量,就是稱其為“飯桶”,也不為過。
“你小子倒是挺能吃的! 恐怕表妹下麵條的速度,還趕不上你吃吧!”
吳萍萍“噗嗤”一下笑了出來,趕緊掩住了嘴。
“小姐,你還是嫁給我家公子得了。要不然,我以後可吃不上這麽好吃的麵條了!”
王二一邊大口吃,一邊還在耍嘴。
吳萍萍臉上一紅,燈光下眼波流轉,更見嫵媚,王泰心神微微一**,趕緊轉開了頭。
這亂世裏頭,最怕的就是意亂情迷,一旦陷了進去,恐怕連吳三桂的“衝冠一怒”,都是小菜一碟。
何況,這還是表哥和表妹。
“吃了那麽多,回頭把鍋碗都洗了,不要再麻煩小姐了。”
“公子放心,小人這就去辦。”
王二吃完,知趣地把層層疊疊的飯碗和筷子都端了出去。
“表哥,你有沒有心上人啊?”
坐了半晌,吳萍萍才迸出一句明知故問的話來。
心上人?
王泰忽然想起了那個時空的前妻和女兒。門當戶對下的互相權衡,財物上的涇渭分明,客客氣氣下的心靈隔膜,就連女兒,也是意外之下的無奈……
盡管,他對女兒的愛毫無保留,可是在他短暫的生命中,充滿了那麽多的無奈,那麽多的辛酸,以至於他經常捫心自問,他到底有沒有愛過,有沒有被愛過?
看到王泰半天沒有說話,吳萍萍心裏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難道說,自己的表哥已經有了……
“表妹,你知道,我父母接連去世,所以這婚事就一直拖了下來。後來又出了一些事情,就更沒有時間去考慮終身大事了。”
王泰的話,讓吳萍萍一下子放鬆了下來。
“表哥,我也是。說了幾門親事,我都不鍾意。”
吳萍萍的害羞,讓王泰微微一愣。吳萍萍看似柔弱,但她的心裏,恐怕有了其它的想法。
“表哥,聽說你跟一個青樓女子糾纏不清,因此還和知縣大人的公子大打出手,有沒有這回事?”
王泰苦笑了一下。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自己的這些風流韻事,果然逃不過群眾的眼睛。
“沒有糾纏不清,就是說話說急了,兩個人打了一架而已。”
王泰哈哈一笑,掩飾自己的尷尬。
“再說了,不打不成交,我和知縣大人的公子已經冰釋前嫌,已經是好友。所以,你是不用擔心了。至於那個青樓女子……”
王泰沉思了一下,繼續說了出來。
“那青樓女子已經離開了鹹陽,我懷疑她是受人指使對付我,隻是沒有證據。”
張元平和他都曾派人找過李峰,誰知卻是杳無音信。思思被鄭雄藏在西安城,此地無銀三百兩,這件事,背後果然是大有文章,而且必定是鄭雄父子所為。
現在看來,李峰要麽離開鹹陽縣躲了起來,要麽已經被鄭雄父子殺人滅口。
“表哥,惡人當道,虎狼橫行,你可要當心!”
聽到是有人故意為之,吳萍萍臉色巨變,說話也變得語重心長。
王泰微微一怔。早就聽說自己這個表妹知書達理,果然不是一般鄉下女子。
“表妹,看來你跟著舅舅,沒少讀書啊!”
吳萍萍一下子慌了起來,臉色發白,急著道:
“表哥,你不喜歡女子讀書嗎?我其實讀的不多,隻有一點點。”
王泰暗自歎息,自己這位表妹,性格上還是太柔弱了些。
“表妹,你誤會了,我是讚美你,讀書讓人明白事理,增長見識,表哥怎麽會嫌棄?”
吳萍萍的臉色,馬上又紅潤了起來。
“表哥,聽說你得罪了一些惡人,還得罪了秦王府,你可要小心啊!”
果然是個聰明的女子。王泰暗暗詫異,自己隻是提了一下,吳萍萍便猜了出來。
“多謝表妹的關心,表哥一定會小心的。對了,表妹,你今年多大了?”
吳萍萍臉色通紅,趕緊低下了頭,扭扭捏捏道:“表哥,我已經十五了,是二月二的生辰。”
“你才十五?”
王泰心裏一驚。他仔細看了吳萍萍幾眼,果然,女孩的臉上還有幾分稚氣。
“表哥,十五已經不小了,在我這個年齡,有很多女子已經出嫁了。”
吳萍萍抬起頭來,紅著臉說道。
“是,十五歲是不小了,是該嫁人的。”
王泰始終覺得有些尷尬。以他快40歲的心智,和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在這說這些事,美則美矣,心理上的坎卻過不去,總覺得好像在犯罪。
“二月二,龍抬頭,這倒是個好日子。我是十月的,大你四歲,馬上就二十歲了。”
王泰有些恍惚。時移世易,身體上可以年輕,心靈上始終有壓紮過的痕跡。
“表哥,你都不小了,你難道不打算成家啊?”
吳萍萍聲音細若蚊鳴,臉上又紅了一大片。
不過,害羞歸害羞,吳萍萍還是抬起頭來,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王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