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買醉

武廟在西安城正北,西臨北門大街。崇禎年間,天災人禍,災難頻頻,尤其是近幾年,雨水稀缺,民間祈雨頻繁。除了抬龍王祈雨以外,百姓還希冀關老爺慈悲為懷,能夠救萬民,常以舉辦廟會來酬神。

兩人從偏僻小巷繞出,到了廟會附近,廟會熱鬧非凡,到處都是人頭攢動,十裏八鄉的信眾以廟會為中心,拜神、燒香、許願、布施、抽簽,人來人往,絡繹不絕。趕會者熙熙攘攘,小販的吆喝聲不斷,廟裏香火不斷,煙霧繚繞,到處都是人山人海。

幸虧這是半下午,秦腔還沒有開唱,否則真就是寸步難行了。

王泰也是暗自慶幸,幸虧出來時換了單衣,雖然熱,但沒有那麽沒心沒肺了。

“王二,這是去求雨嗎?”

銅鑼聲響起,無數紅布包頭、勁衣短打的漢子抬著威風凜凜的關帝像,吆喝著從北城門走回來,王泰驚奇地問道。

“公子,這是祈雨完畢。五月十三是雨節,俗話說“大旱不過五月十三”。現在才是四月初,百姓就出去求雨,可見這幹旱多厲害!”

王泰點點頭。關中沒有陝北各地那麽幹旱,但也麵臨雨水缺少。幸虧自己打深井,造水車,準備妥當,不然這個時候也會是焦頭爛額。

“公子,還是你想的周到,否則,咱們這會隻有哭了!”

王二恭維完,指了指前麵的武廟。

“公子,要不要進去上柱香,讓關帝爺保佑保佑咱們?”

由於祈雨已經結束,許多百姓和官吏散去,使得武廟內外的人看起來不是那麽多,王泰便點了點頭。

“來都來了,去給關二爺上柱香再說。”

關羽不僅是兵家的戰神、商家誠信取義的道德神,也是百姓的保護神。忠義仁勇不說,祈雨拜關羽,可見關羽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

進了廟,裏麵轉了一圈,大殿外人不少,都在等著上香,仔細一問,才知道進去的都是達官貴人和他們的家眷,平民百姓隻有在一旁等著。

王泰等了一陣,眼看還沒有機會進去,索性在一旁的茶攤上坐下,喝起茶來。

“這些個貪官汙吏,好大的官威,眼裏麵哪有百姓!”

王二一邊喝茶,一邊氣呼呼地吐槽。要是他獨自一人出來,等上幾個時辰也無所謂,關鍵是有王泰在旁邊,等了快一個時辰,也是沒有盡頭。

“官威不大,怎麽使百姓敬畏?”

王泰微微冷笑,想起了官軍當街射殺搶劫財物的乞丐的事情,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

官府積重難返,官軍腐爛不堪,大明,難道真的需要一場從下到上的革命,而不是一場從上到下的改良?

看到王泰愁眉不展,還以為是因為拜神等待時間太長,王二眼睛一轉,跑了出去。

王泰不禁搖頭,這小子,不知道又要去作甚。

王二在等待的隊伍前麵和人嘀嘀咕咕,很快跑了回來。

“公子,我和人說好了,咱們可以排在前麵。”

王泰微微一怔,看了看眼神閃爍的王二,恍然大悟。

“王二,不會是孔方兄開道吧?”

王二訕訕一笑,趕緊道:“公子,咱們還是趕緊過去吧。”

王泰點了點頭,付了茶錢離開。

金錢開道,無往不利,幾千年來,亙古不變。

達官貴人們終於離開,好不容易輪到了王泰二人。二人進了大殿,上前燒了香燭,王泰正要跪下拜神,後麵上來兩名披甲軍士,直接撞開了王泰。

王泰猝不及防,被撞之後,不由自主“蹬蹬”退開幾步,差點撞到旁邊的香客身上。

廟裏的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跟著一名女子上前,接過小廝點好的香燭,插好後,徑直在蒲團上跪了下去,嘴裏念念有詞。

王泰抬頭看去,隻見王二被幾名軍士隔到一旁。神像前,幾名軍士和一個小廝一起,恭恭敬敬站在了跪在蒲團上的女子周圍。

王泰主仆,直接被排除在外了。

“看什麽,郡主上香,你也敢炸刺! 閑雜人等,趕緊回避!”

王泰怒火中燒,他怔了片刻,在小廝和幾個軍士冰涼的目光注視下,和惶惶不安的王二一起,轉身出了大殿。

“公子,要不要一會進去,再拜一次?”

王二臉色悻悻,驚慌多於恐懼。

“不用了,心意到了就行。”

王泰向殿中看去,僧人正在低頭、恭恭敬敬向女子說些什麽,顯然這位郡主的身份非同一般。

女子背對著王泰,王泰雖然看不清女子的麵貌,但從她的背影看來,顯然很是年輕,而且身材相當不錯。

想不到這樣一位出眾的年輕美女,竟然如此跋扈,真是讓人可惜。

“公子,小不忍則亂大謀,那女子可是秦王府的郡主。”

王二臉色蒼白,語氣急促。

“原來是這樣!”

王泰恍然大悟,怪不得性情大變的王二也害怕,感情是發現了對方的身份。

秦王府的郡主,不知道和那個秦郡王是什麽關係? 兄妹,還是叔侄?

“公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可不想你有什麽閃失。”

仿佛心事被王泰看穿,王二的臉色發紅。

“不用解釋,我知道!”

王泰拍了拍王二的肩膀,臉沉似水。

“王二,總有一天,這些人會給咱們讓路!”

他不能一輩子,都被別人推推搡搡。至少,他要活的坦坦****,踏踏實實,揚眉吐氣!

這時候,他倒想起後世的一句話來。

人活著,並不是為了高高在上,而是不願意被那些卑劣的人踩在腳下。

廟中的插曲,沒有影響王泰的心情,反而讓他心頭的熊熊怒火,給燃燒了起來。

欲成大事,得積蓄力量,退一步海闊天空,而成大事的那些動力,便是這些庸俗之輩毫不掩飾的輕視,甚至是侮辱。

繼剛才說出那一句豪言壯語,王泰麵色凝重,輕聲說道,讓王二臉色通紅。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等大好男兒,不能總讓這些齷齪肮髒之輩任意欺淩。有時候,我們奮爭的理由,並不是一定要高高在上,而是不想被那些卑劣的人踩在腳下。”

“公子,無論你做什麽,我王二都願意做馬前卒,以公子馬首是瞻!”

王二被王泰的話感染,熱血沸騰,剛才的不快一掃而光。

“好兄弟,喝酒去,今夜我要一醉方休!”

“公子,小人就陪你好好喝喝,不醉不歸!”

“好,咱們這就去青樓買醉!”

被王泰拽著,半推半就,熱血沸騰的主仆兩人出了人頭攢動的廟會,來到北大街上。

豪言壯語過後就去青樓買醉,千古一律,似乎是男人們的固定思維。至於有沒有眠花宿柳,那就另當別論了。

“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這漫漫長街,何人知曉世事艱難的煎熬?”

王泰熱血沸騰,所有的雜念和焦慮放於腦後,二人走了一段,天色已經慢慢暗下來,一條小巷盡頭,一座煙花之所燈火輝煌,似乎生意不錯。

二人拐入小巷,走了兩百來步,停下腳步,抬頭可見“醉春閣”三字。在青樓女子們的熱情迎接下,二人施施然走了進去。

聽到老鴇的介紹,知道這裏有不少賣藝不賣身的藝妓,而王泰也選了主琴的頭牌藝妓,王二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同時卻又有些失落。

“丁香姑娘,煩你為我兄弟彈奏一曲,助助興,在下感激不盡。”

叫丁香的女子不愧是名家,青春年少,長相中上,皮膚白皙,身高腿長,凹凸有致,自有一番風姿,女子各種樂器信手拈來,尤其是一手琵琶,頗有幾分水準,稱得上色藝雙全。

王泰暗暗點頭,這位叫丁香的少女,樂器上很是有些天賦,讓他立刻收起了輕視之心。

“公子,有了這位伯父,咱們想造火器,恐怕就簡單多了!”

王二一邊喝酒,一邊輕聲說道,眼光看了彈琴的姑娘幾眼,趕緊收了回來。

“話雖如此,還得看官府讓不讓造。這事情,我想的簡單了些。”

王泰和王二碰了一下,一飲而盡。他眼光掃向彈奏的少女,也是暗自讚歎,此女腰身柔美,別有一番風雅。

“公子,不行咱們明天找孫副將問問,他是撫台大人的心腹,公子你好歹也是個練總,或許可以。”

王泰微微搖頭,他和孫枝秀不過是一麵之緣,毫無深交。一個小小的民兵隊長,堂堂的孫傳庭怎會放在眼裏?

“事到如今,也隻有試試了。”

王泰輕聲說話間,琴聲傳來,他不禁微微一皺眉。

“姑娘,四弦鬆了些。”

琴聲暫歇,奏曲的丁香臉上一紅,微微轉了轉琴軫,試了試音。

“公子原來是個中高手,多謝公子指正!”

“無妨,在下也隻是略懂皮毛。”

王泰看向一臉茫然的王二,趕緊岔開了話題。

“王二,你有沒有相好的姑娘?”

“公子都沒有,小人就更不敢造次!”

王二臉上一紅,連連擺手。

“不過,公子你是不是該考慮一下自己的婚事了? 咱們王家,可等著你傳宗接代!”

“我有房有……田,年少多金,高大威猛,不知有多少女子垂涎三尺,這些事情以後再說,先喝酒!”

二十歲急什麽,再晃個十年也不為晚,即便是二三十年後,隻要男性的功能還在,雄風猶存,就不怕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王二,喝酒!”

王泰又舉起了酒杯,二人一起,又是一口幹掉。

彈琴的女子見王泰主仆舉止大方,並沒有對自己動手動腳,不由得心中好感,對王泰多看了幾眼。

這樣年輕爽朗的男子,她還真是第一次看見。

一個二十出頭的錦袍男子輕輕推門進來,他看了看聽曲的王泰主仆,滿臉的不爽,他獨自找了張椅子,就在一旁的角落坐下,悄無聲息。

王泰和王二四目一對,都是搖了搖頭。也不知道這小眼睛的瘦高男子,到底是什麽來路。

不過,二人隻是聽曲,況且,已經快到尾聲,王泰也不在乎。

琴聲中斷,彈琴的女子站起身來,長腿蜂腰,風姿綽約,她走向錦袍男子,輕聲說了幾句,又回到琴桌後坐下,看向王泰二人,目光中都是歉意。

王泰微微一笑,也不在乎。出來討生活,本來就不容易,又何必為了小事讓別人不快。何況,這丁香姑娘和瘦高男的關係,似乎非同一般。

瘦高個看到王泰向彈琴的丁香點頭示意,丁香嬌羞回應,臉色又沉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