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繼承

見劉釜遲遲沒有擊掌,劉炤主動將之一隻手拉了過來,臉上堆滿了得意的笑。

“就這麽說定了阿釜,來日若有事業有成,多照顧乃兄。若是乃兄去了荊州,有了建樹,定也不會忘記汝!”

在岔路口和族兄分道回家。

當劉釜帶著虎頭到小院的那一刻,但看院外已經站著兩人,其二人身後放著一個大的竹簍,裏麵放著滿滿當當的五銖錢。最上麵的一些錢幣尚帶有泥土,看來是剛從地窖裏挖出來的。

此二人算是同族者,但非嫡係,而是依附族伯劉升那一房。

年紀要比劉釜大,輩分卻小,見劉釜來了,忙行禮道:

“叔父!”

劉釜回禮,點點頭:“勞煩汝二位送來錢幣。”

往前走兩步,來到竹簍邊,他試探著各取出了三十錢,分放到二人手中:“這些錢幣,就勿要推辭了,權當是我請汝等吃酒。”

三十錢正好可以買到一鬥米酒,二人忙的道謝。

“內中共有九千八百三十四……是九千七百七十四錢,叔父可要點一下數目?”其一高個滿心歡喜的收了錢,用兩隻手算了下數目,問詢道。

劉釜搖頭道:“具體數目就不點了,勞煩汝二位將之搬到我屋內。”

待送錢的二人離開了,站在旁側的虎頭終於尋到說話的機會了,小聲念叨:“小郎君,萬錢就這麽點,我以為要堆滿半間屋子呢!”

那戶佃客買賣所得的錢幣,乃是前幾年靈帝時,鑄造的上好四出五銖。

四出五銖,萬錢的重量,也不過一百四十多斤,堆頭一個大竹簍還沒裝滿。

回首能看到少年虎頭兩眼發光,卻無半分貪婪,劉釜失笑道:“萬錢也不算多,買的糧食到能裝滿一間屋子。

還有,前幾日我病重,都是汝家出錢,幫我買了藥。這點錢幣,等會你回家的時候,捎回去給汝父吧,多餘的權當是我對汝照顧的謝禮。”

劉釜拿起竹簍上方,用絲繩係好的一串錢,少說也有千八百枚,反正感覺於這病軀手裏提著有些吃力。

虎頭態度非常鑒定,說什麽也不願意接著。

無奈,劉釜隻能作罷,他隨之提了另一個建議。

“汝和汝父現在還居在那處草廬,這樣吧,我家佃客走了,你們便做我家佃客如何?前院尚有一個沒有收拾的偏房,汝二人也可住於此。”

虎頭與之父老鄭,流落到劉家凹多年,一直打“黑工”維持生存,連普通的佃客都算不上,時常餓一頓飽一頓。能成為佃客,那就有了穩定工作。

幸福來得太突然,平日說話利索的虎頭,此時也有些結巴:“小郎君,這……真的可以嗎?”

對鄭家這倆爺們,劉釜經過這幾日的觀察,知之為人樸實可靠,自是放心,便點頭道:“當然是真的,汝今晚回去就和汝父說說,若是同意,明早就搬過來!”

虎頭圓圓的小臉,激動的紅潤起來:“好嘞,小郎君。呀,這都過了晌午了,虎頭去熬藥做飯。”

傍晚,讓虎頭回了家,劉釜一人於屋內點了油燈。

拿著油燈,先是用鎖把中堂的房門鎖好,然後來到了書房,再將門閂插上。

書房的桌案上,整整齊齊的放置著竹簡,隻剩下一小部分可供人習坐。

一部分是亡父劉楨抄錄,傳給劉釜的,另一部分,則是劉釜自己隨母遊學時,記錄的讀書感悟。

生逢亂世,光有德還不信,還必須有才。

溫故而知新。

劉釜繼承了前生的記憶,繼承了部分學識,自知學習的態度卻不能拉下。今夜也隻是來看看,回顧下擺放的位置。

他打算等明日虎頭他們過來了,與之定好生計問題,便於恢複身體、強健體魄的這段時間,繼續讀書。

油燈放於案幾,劉釜先是翻閱了了桌案左側上方的竹簡,有《春秋》原文,亦有以之為本而衍生出的三傳之一的《春秋左氏傳》,即《左傳》。劉釜白日引用的那句話,便出自《左傳》。

於下方,另有《春秋公羊傳》、《春秋榖梁傳》等諸多和《春秋》有關的書冊,足見原劉釜獨好《春秋》。

等將上方的竹簡熟悉,於微弱的油燈下,劉釜把目光駐足在下方一個有鎖的小箱子上。

小箱子長約三尺,寬高則過兩尺,以上好的樟木而做,帶有香氣。

這是父楨的遺物,鑰匙本由母甘氏保管,但在母病逝後,鑰匙不翼而飛。劉釜也沒想著打開,隻將木箱留在身邊,全當父母陪伴在左右。

但現在他忍不住好奇,想要打開看看。

木箱很沉,足有三十斤。

劉釜的力氣尚未完全恢複,用雙手才勉強搬到書房的空曠地帶。而那小鎖,因長時間暴露在空氣外生鏽的緣故,輕輕一扭,便斷掉了。

待打開蓋子,能看到裏麵東倒西歪的放置著竹簡,甚至邊緣的一冊竹簡都散亂開來了。

燈火下,劉釜小心的拿出了那快散架的一冊,然後放於案幾,默讀起來。

“初三日,雨,濕熱。同得公孝同行,至瑕丘,今日終見文有……”

看著那印象深刻的字跡,劉釜能確定這就是父楨的筆記,而且是用來記事的日記。

關於父親,在劉釜的記憶裏,那是個麵色方正,做事嚴厲的男人。

他腦中停留的最後記憶,正是在七年前。

時為中平三年,那個四旬有五,撐起整個家庭的男人,於調往巴郡任職的途中奄奄一息,拉著他的手,告誡道:“汝祖父,汝父吾,都屬清流之士,隻可惜早年返回蜀中,未能和李公一同赴死,才苟活至今。

汝為吾子,當努力進學,為國效力,勿墜祖輩威風!”

那時的劉釜尚處於懵懂狀態。

今時今日,再聯係白日的那位族叔所言,劉釜大致明白,父禎應屬清流,但算不上黨人的核心,亦未因黨錮而受到太大影響,否則不會在回蜀後還能出仕。

劉釜心中一動,將木箱中的其餘竹簡,或是下方的錦帛全都拿出,認真研讀。

對於出現的每個人名,他都博聞強識於腦中。而根據日記的內容,及來往信件聯係,讓他感概的是,父楨之故交,竟有不少名士。如“江夏八俊”之一的岑晊,還有陳留人邊讓,魯國人孔融……

默讀至夜半,他方停下。

注視著已然快要熄滅的油燈,劉釜絲毫不覺得困乏,喃喃自語道:

“父雖早逝,但予我留下的人脈,可為我繼承。此皆寶貴之財富,來日定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