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安遠伯

宣陽坊的安遠伯府,在長安城極為有名。

雖是一座伯府,府邸之寬闊,卻還要勝過一般候府、公府。

對此,旁人也不敢多說什麽。因為府中不僅住著皇後的親外甥賀蘭敏之,還住著皇帝寵愛的魏國夫人賀蘭敏柔。

府邸坐北朝南,後園中有一座巨大的馬球場,占了伯府四分之一麵積。

碧草如茵的球場上,紅藍兩支隊伍如同捉對廝殺的軍隊般,每人手上一根一米多長的球杖,馬蹄紛飛,嘶吼如雷。

他們爭奪的不是對方性命,而是地上一顆拳頭大小的空心木球。雙方各十人,兩邊各置一個球門,與蹴鞠高高的風流眼不同,馬球球門設在地麵。

就在雙方打的不可開交時,一名貌美的年輕女子小跑著進入球場,大聲喊道:“伯爺,伯爺,普海大師來了!”

她隻顧著尋找自家伯爺,卻沒注意到身後一人騎馬向她衝了過來,隨著馬匹越來越近,那女子終於聽到聲音,轉頭一看,不禁花容失色。

誰知那馬上騎手在即將撞到女子的一刻,猛一調方向,馬匹從女子旁邊經過,騎手一操手,便將女子抱在懷裏。

那女子抬頭一瞧,拍著胸口嗔道:“伯爺,您真壞,嚇死人家啦!”

但見抱住他的男子額頭綁著一條紅巾,年輕俊美,英武不凡。

“你這丫頭也忒膽大,連本伯的馬球場也敢亂闖亂跑,也不怕被馬兒踩到,看本伯罰不罰你!”英武男子微笑道。

那女子吐吐舌頭道:“人家太著急了嘛,您想怎麽罰我?”目光看似膽怯,實則透著幾分期待。

“這樣如何!”英武男子將頭埋在她羊脂一般的脖子上,亂嗅亂啃,女子一邊喊著不要,一邊“咯咯”嬌笑個不停。

忽然,她想起什麽似的,忙道:“伯爺,普海大師來了,國夫人正在接待他呢!”

“本伯正忙著呢,就讓妹妹先接待他好了!”英武男子一邊繼續忙活,一邊回答。

貌美女子嬌喘連連道:“他、他看起來臉色很凝重,說、說有重要事情找您,國夫人也讓您快些過去!”

英武男子終於停下手中動作,抱著年輕女子翻身下馬,動作一氣嗬成,顯出極高明的騎術。

下馬後,他臉上表情已恢複嚴肅,向大堂方向闊步而去,他身後的貌美女子正要小跑著跟上,英武男子頭也不回的說:

“袖荷,我們要談些正事,你就別跟去了。”

貌美女子“哦”了一聲,臉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這英武男子,正是武皇後的外甥,安遠伯賀蘭敏之。

在長安城中,賀蘭敏之的名聲毀譽參半,有人認為他文采風流,瀟灑不羈。也有人覺得他不過是個貪花好色之徒,寡廉鮮恥之輩。

不管是喜是惡,無可爭議的是,他確實有其過人之處,不僅相貌堂堂,文武雙全,而且精通音律,長安城中暗暗傾慕他的女子不計其數。

甚至有傳言說平康坊三大都知之一的藍小樓也對其傾心。

然而盡管擁有這麽多東西,賀蘭敏之卻並不滿足,他對自己擁有的東西隻覺理所應當,毫不放在心上。然而對想要而得不到的東西,卻耿耿於懷,思之切之。

穿過耳門,進入大堂,他的妹妹魏國夫人賀蘭敏柔正言笑晏晏的與普海和尚交談。

賀蘭敏之能看出來,普海和尚的笑容十分僵硬,顯然心思並不在聊天上。

普海是名三十多歲的和尚,身材頎長,麵容清秀,瞧見賀蘭敏之後,急忙站起身,合十道:“伯爺,出了點狀況。”

賀蘭敏之一揮手,讓下人全退下了,走到上首位置坐下,問道:“什麽狀況?”

“那名瞧見我做案的尼姑出問題了!”

賀蘭敏之眉尖一挑:“你不是說她又聾又啞嗎?還能出什麽問題?”

“她是又聾又啞,可還能寫字。我實在放心不下,所以一直派人尋她,今日下午尋得她下落,便派了一名弟子將她殺了,可不想我那名弟子卻被人給捉了!”

賀蘭敏之霍然起身,沉聲道:“你幹嘛派自己的人去動手,我不是告訴過你,有事可以去找高隆嗎?”

“哥,你別這樣對大師說話?太過無禮啦!”魏國夫人撅嘴道。

普海苦笑道:“這事的確是貧僧沒有考慮周全,伯爺生氣也是應該的。”

賀蘭敏之臉色緩和了些,朗聲道:“我不是怪大師,隻是這事幹係太大,一個不好就會反噬到我們身上,不可不慎。”

“伯爺說的極是,貧僧也知不該派自己人去動手,然而貧僧已被大理寺的狄仁傑給盯住了,實在無法去找高隆,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賀蘭敏之大吃一驚,急道:“狄仁傑為什麽會盯上你,是不是你留下什麽馬腳?還是有其他人也看到了?”

普海低下頭,頗為歉意地說:“貧僧在案發庭院處,不小心遺落一串佛珠,這才被大理寺的人找了過來。”

賀蘭敏柔微笑道:“不就一串佛珠嗎?有什麽打緊。”

賀蘭敏之一抬手道:“不,狄仁傑這個人我聽說過,此人一年多時間,就將大理寺積壓的大量案件判決,涉案之人有一萬多人,卻無一人冤訴,足見其能。從現在開始,我們行事須萬分小心!”

說到這裏,他直直盯著普海:“大師,既然狄仁傑盯上了你,你為何還直接過來找我?”

普海合十道:“伯爺放心,貧僧是趁狄仁傑離開,才過來此處的。”

賀蘭敏之鬆了鬆眉,道:“那便好,不知大師徒弟是被哪個衙門抓去了?”

“那尼姑躲在夜雨秋中,貧僧那徒弟是被夜雨秋護院給捉住的,他是個好孩子,被捉住後就自盡了。”

魏國夫人感歎道:“名師出高徒,不愧是大師門下弟子,既然他死了,大師還擔心什麽呢?”

賀蘭敏之皺眉道:“事情沒那麽簡單,就算他死了,別人也知道他是光義寺的和尚,大理寺的人如果得知,隻怕立刻就會懷疑到大師身上。”

普海歎道:“伯爺說的極是,其實貧道也事先派另一名弟子去找過吏部的徐員外郎,讓他幫忙照應一二,誰知徐員外郎突然派人通知我,說這案子被周國公給撞上了,他正在親自審問!”

“啪”的一聲,賀蘭敏之手中茶杯一個不穩,摔落在地上。

賀蘭敏柔臉上也露出擔憂神色,驚慌道:“哥,是不是情況有些不妙,要不要我去找陛下?”

賀蘭敏之一擺手道:“還沒走到那一步,就算武承嗣知道是普海大師派人殺的人,也找不到證據,隻要普海大師來個死不承認,他也無可奈何。”

“那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魏國夫人歪著頭問。

“我擔心的是他察覺出普海大師殺那尼姑的目的,進而知道普海大師與白雲庵的案子有關聯!”

“那也不必擔心呀,大師不是說唯一的人證就是那尼姑嗎?如今尼姑死了,誰還知道大師在白雲庵做了什麽呢?”賀蘭敏柔不以為然道。

“不,不,所有事情都是相連的,如果狄仁傑對白雲庵的案子起了疑心,那說不定也會對鄭家的案子起疑心。”賀蘭敏之露出深思的表情。

普海道:“伯爺是擔心高隆那邊出問題?”

“不錯,他可是什麽都知道,要是大理寺追查到他身上,事情就不妙了!”賀蘭敏之目光中閃爍著冷光。

普海見他表情,就知他想殺高隆滅口,而且絕不會派自己人動手。說這話的意思,是想讓普海來動手。

但普海卻並不想這麽做。

“伯爺,夜雨秋的案子過後,狄仁傑和武承嗣一定都會盯上貧僧,貧僧這邊實在不好出手,不如您和高隆說一聲,讓他出城避避風頭如何?”

賀蘭敏之深深看了普海一眼,微笑道:“好罷,高隆畢竟跟隨我多年,可以的話,本伯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絕。”

普海站起身,向兩人躬身行了一禮,轉身離去了。

出了伯府大門,普海上了一輛華貴的馬車,向光義寺返回。

他離去後不久,一名黑衣男子從街角現出身形,望著伯府大門的目光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