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一百多年了!

陸先生忍不住笑了,老道士這句脫口而出的“道友”,似乎是受到了驚嚇的原因,音量有點大,連二樓的陸先生也聽了個真。

李玉樓突然覺得樓下的這幅畫風讓他的眼睛有點幹澀。

在他麵前極為健談的老道,遇到張信之仿佛就變了個人似的。

那老道惶然間看了二樓一眼,與張哲莫名其妙的胡扯了幾句,就急匆匆的大步流星的去了。

張哲若有所覺的往二樓看了一眼,昏暗中看到了兩個人影站在那裏,大約裏麵有一人就是那李玉樓了。

三七倒是好奇:“這老道做生意倒也勤快,這麽早來縣裏能找到主顧麽?”

正巧這時,學衙的朱紅色大門開了,兩排衙役提著白色的燈籠如雁翅般走了出來。

“考生都聽真了,拿好戶籍題記,自大門左右而入。先於案上核對,後經差役搜檢入內!”

“有僥幸的切記,搜出夾帶小抄五年禁考!袖袋、衣服邊、裏衫、頭發、鞋子、筆墨吃食,全部都要搜檢一遍!”

張哲從三七手裏接過了燈籠和考籃,隨著人群正要邁步上前,卻發現前方地麵上已經被扔了一地細碎東西。

紙片、布條、小冊子,場麵蔚為壯觀。

兩排衙役之中,有一人不斷偷偷抬頭看向了茶鋪二樓。

陸先生馬上反應了過來:“李郎君,這個探頭探腦的差役就是汝的第三道關卡麽?”

李玉樓躊躇一下,一時沒有回答。

“果然,”陸先生見到那人主動上前攔住了周子迎開始搜檢,便確定了此人就是李玉樓最後一道關卡。

“隻是此人敢擔下這麽大的幹係,構陷周子迎與張信之夾帶麽?”

李玉樓聽出了陸先生語氣中的不虞,這才解釋:“哪裏就會走到那一步?說他們兩人夾帶,縣中不會有人信的,那樣不智之事,反而容易引火燒身。我不過是讓那人講一段這考場的軼事與他們聽一聽罷了。”

“還是攻心?”

“正是。”

陸先生見到周子迎被那人搜檢之後,腳步竟有些虛浮,心裏也好奇起來。

“什麽樣的軼事,居然能讓好好的一個才子變成這幅疑神疑鬼的樣子?”

李玉樓卻沒有細說,顯然這種事更加上不得台麵。

“先生少待,某也要進去了。”

見李玉樓下了樓,這陸先生就好奇的盯著張哲的身影。

果不其然,那個差役又主動找上了這個張信之。

張哲剛剛登記完,看到一個衙役身前正好沒人,就準備主動過去接受搜檢。

誰知有個衙役竟一揮手,讓剛剛才被他開始搜檢的一個考生直接進去了,然後伸手就攔住了他。

這麽有針對性?張哲眯了眯眼睛笑了。

他帶的東西在家裏就被孟小婉和白鷺檢視過好幾次,在船中和馬車裏他自己也檢查過幾次,唯一要防備的就是會不會被人多放一些東西進去。

張哲沒有抗拒,放下東西讓他搜檢。

那人竟從懷裏光明正大的摸出一個小錘子來,就要將張哲考籃裏帶的食物敲碎來看。

張哲皺眉,這麽惡心人?

那人將張哲籃裏幾個煮雞蛋外殼全部敲碎,雪白的蛋白上染了一層鐵鏽。張哲不動聲色,隻冷眼看他施為。

就在此時,一個書吏走了出來,一把就奪過了此人的小鐵錘。

“盡弄些幺蛾子,怎麽不將你家的案板也帶來?”

張哲抬頭一看,來人正是報名那日聽了韓家姑娘的唆使為難於他的那個書吏。

這衙役是個老油條,本就是從縣衙裏臨時借調過來的,也一點不怕這學衙裏的書吏。

“某也是為了這些學子的聲名著想,一時過了頭,哈哈,過了頭。”

眾目睽睽之下,書吏也不好公然太過維護張信之,就收起了那錘轉身進去了。

經過這麽一鬧,這個衙役對張哲的搜檢速度快了許多,考籃裏其餘的東西就隨意翻了一下,然後就在張哲的身上搜了起來。

張哲已經做好了被這人再次惡心一次的準備,可誰知這衙役手上很規矩,但是嘴裏卻絮絮叨叨的說起考場裏的往事來。

“郎君身上可有小抄?”

“千萬抄不得啊,郎君可知這考場立在這裏有多少年了?”

“一百六十年啊,都三朝了。您先轉個身,我搜搜袖子。”

“這考場裏可什麽都有,百年前有個考生帶了小抄被發現了,居然一頭就撞死在了裏麵。哎,冤孽啊。我聽人說啊,每次考試的時候,都會有人聽見背後有人在問,可見著我的小抄了?郎君切記,莫要回頭,也更不要出聲,被那東西纏上,這一輩子可就完了。”

“郎君做題的時候,如果感到脖子上有風,千萬不要動,動了就會出麻煩。”

張哲有些想笑,這等手段還真是稀奇,但卻一點不犯規矩。

要是針對的是那些真正的古人,在這昏暗的考場內,緊張的情緒下,說不得就真能把人嚇出病來。

張哲把燈籠提高了一些,對著那人木木的點了點頭。

“這個事還真的有,我也聽說過許多次,隻是我卻一次都沒見到過。”

那差役一怔,那人不是說這次是此人第一次參考麽?

他冷笑一聲:“你第一次來,哪裏就說一次都沒見到過呢?等你多來幾次,再說這話不遲。”

張哲把燈籠放在了自己的下巴下方,語氣突然變得尖細了些:“看看我的臉,我分明來了一百多次了,你怎麽就不記得我了呢?一百多年了,你.......,可看到了我的小抄?”

那差役頓時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聞聲抬頭正好看見了張哲那張架在燈籠上的臉。燭火從下往上照著,一張臉上滿是陰森和木然。

“親娘誒!”差役一屁股就癱倒在了地下。

張哲聳聳肩,施施然提起考籃就往裏麵去了。

考場在學衙後方的一條橫向大弄堂裏,四堵長牆將弄堂分成了三條,每隔五尺就用木板隔出一個小格子來。格子裏就是考室,每個考生一間。

考場上方是一整片的半通風式青瓦頂棚,夏末秋初時分,倒也不太悶熱。

張哲聽霍炳成講過,縣裏學衙每年兩考,各有各的特色。

春考在寒氣未盡,春暖未及之時,整個考場要是人多還好一些。就是晚上難熬,有很多身子骨不太好的,半夜都熬不過就會凍倒。

而秋考也有弊端,秋考雖在夏末秋初,但是熱起來也極為熬人。早上涼爽時開考,那時還好些,到了午後幾百人悶在一處,就如同蒸籠一般,每年都要因為中暑抬出去好幾個。若是遇上傳說中的屎號,大夏天的坐在公共茅廁旁邊,莫說考試,隻便活下來都是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