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朱棣的教誨

閣樓上,朱棣閉目養神,一個英俊的男子正給他捶著肩膀,正是朱瞻基,他是後來到來的。

瓦剌脫歡和才子們的爭鬥,都落在他們的眼睛裏,李騏作畫,蹇怡璿賦詩,於謙慷慨陳詞。

朱棣眼睛深邃,到無人能破解瓦剌的難題時,眼裏蘊了殺氣,當陳遠出現,他先是驚了一下,然後不動聲色看著,待他談笑破解,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楊士奇道:“這個脫歡,被阿魯台打敗,如喪家之犬,其父親過世,他在阿魯台底下當了兩年家奴,焉敢輕視我大明男兒。”

朱棣睜開眼睛,抬了抬手:“狼顧鷹回,這個脫歡,終究是大明的心腹之患,他現在來投靠,他父親馬哈木毫無信義,屢次犯我,朕看他也不甘於臣服,東裏,你說說,該怎麽辦?”

一般的書生,肯定說什麽大明天威,遵守外交禮儀,盲目自信,大明朝不屑與小國爭執,一味縱容的話。楊士奇見識深遠,是務實派,他沉吟道:“陛下,脫歡窮困來投我,若殺之,必然讓心向大明的人心寒。但又不能縱任他,恕臣直言,現在大明國庫匱乏,實在無力再開戰,需要與百姓修養生息。”

朱棣麵色沉重,他何嚐不知道楊士奇說的嚴重性,這些年,多次征討蒙古,幾次下西洋,國庫已經拿不出任何錢了。遷都,營造順天府,修陵,鄭和於去年出發第五次下西洋,還沒有回來,哪樣不是巨大開銷,他很苦悶,更不願承認自己之前的國策有錯。他右手輕輕拍了拍右膝蓋,沉道:“宜之,你說呢?”

“臣以為,當厚結交,連接脫歡,太平,禿孛羅三部,與韃靼阿魯台抗衡,給大明些恢複的時間。”

朱棣不說話,臉色難看,他是個好戰的人,從不肯認輸,誰敢違逆都派兵征討,幾次親自征討蒙古,打到忽裏忽失溫,打到貝加湖。

其實明朝土木堡之變,在朱棣的時候就埋下了禍根。朱棣多年征戰,讓百姓得不到休養,仁宣之治,其實是在勉強收拾朱棣留下的爛攤子。朱棣對北不斷和韃靼、瓦剌交戰,南方的安南不斷叛變,征討就投降,明軍一撤退又反叛,如此反複,東南還有倭寇開始襲擾,境內還有百姓起義。

鄭和下西洋,說得好聽就是揚大明國威,促進國際交流,說得難聽點,就是撒錢,對,你沒看錯。鄭和下西洋就是耍酷的,他把茶葉,糧食,先進技術幾乎無嚐送給路過的國家,帶回來的隻是象牙,香料等裝飾物,更不會引進什麽國外先進的作物。

這些國家後來發展了,反而來襲擾大明。

所以後來朱高熾朱瞻基父子不得不放棄安南,與韃靼瓦剌修好,恢複國力,但朱高熾在位不滿一年,朱瞻基也才十年,國力恢複不多。遇上無知的明英宗,明朝才會由盛轉衰,一落千丈。

“皇爺爺,您也乏了,咱們先回宮吧。”見朱棣臉色越來越難看,朱瞻基忙道。

朱棣掃了一眼兩個大臣,沉吟良久:“罷了,就封脫歡為順寧王,承襲馬哈木爵位,東裏,你去起草詔書,告訴他,朕能封他,要他好生與大明相處,朕不怕任何對手。”

“臣領命。”

朱棣說完朱瞻基要攙扶他下樓。

朱棣甩開手:“朕不是你父王,還沒到走不動路的地步。”饒是如此,他額頭眩暈,險些站立不穩,以手扶額。靖難之前,他裝瘋賣傻,吃了不少苦,後麵多次戰爭,負傷多次,留下了很多毛病。剛才久坐,氣血不足。

朱瞻基不動聲色,笑道:“皇爺爺自然是龍虎精神,孫兒不是攙扶爺爺,是爺爺給孫兒領路呢。”

朱棣臉色好了許多,行至樓梯前,突然道:“那個陳遠,是個人才。”

楊士奇和蹇義麵麵相覷,不知道陛下為何突然稱讚他。

今天的表現,陳遠無非對了對子,用機靈解開了難題,相對李騏談吐優雅,於謙對朝政的見解,他黯然無光。

到得遠了,朱棣對孫子道:“你也奇怪吧,今天才子無數,李騏風度翩翩,才華橫溢,於謙耿直剛正,為什麽我偏偏隻稱讚陳遠吧。”

“是啊,為什麽?”朱瞻基順勢問,他心裏也十分好奇。

朱棣問道:“道德經有曰,治大國,如烹小鮮,瞻基,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先師告訴過孫兒,說治理一個國家,就像做一道小菜那樣,油鹽醬醋料要恰到好處,掌握火候,不能過頭。”

朱棣點點頭,語重心長道:“這國家,不可能萬眾一心,你要管大臣們的榮華富貴,要管百姓們衣食住行,人事,財政,戰爭,錢糧,每一樣都要耗費精力,絞盡腦汁,還不能妥善處理。李騏,舞文弄墨,詩書禮節,豁然天成,但有讀書人的壞毛病,心裏恃才傲物,不懂時政,要是中了進士,仍需到翰林院鍛煉幾年,方可有用。”

他走了幾步,才道:“於謙,倒是知道為民請命,知道時政艱難,但太剛直,剛直易折,往往把事情弄僵,也需再磨練兩年。”

朱瞻基一邊攙扶朱棣走,一邊靜聽,一邊思索爺爺的話,又聽皇爺爺道:“陳遠,心思穩重,看似與世無爭,與人為善,見解超群,實則胸懷韜略,這樣的人才,不用你打磨,就能派上用場。”

朱瞻基深受觸動,認真道:“皇爺爺,孫兒明白了。”

朱棣展顏道:“瞻基,你剛才也看到了,蹇義的那個女兒,無論人才樣貌,都是頂尖的,你覺得怎麽樣?”

朱瞻基知道皇爺爺的意思,聽這話,是要把她迎進宮中來輔助他。可是他少年心性,不喜歡約束,才不想一個老是勸自己做這樣做那樣才對的女子,他搖頭道:“皇爺爺,孫兒已經有了太孫妃和太孫嬪了,就不要蹇家的女兒了吧。”

朱棣指著他笑:“你這小滑頭,野慣了,不喜歡別人約束你吧。”

被看穿心事,朱瞻基訕笑。

“什麽有了太孫妃和太孫嬪就不要女人了,怎麽爺爺聽說,你要一個民間女子入宮呢?”

朱瞻基扶著他,道:“皇爺爺,孫兒正要跟你說這事呢,她呢,雖然是一個民間女子,可如其她女子不一樣呢。”

“哦?”

“她啊,長相自然是萬中無一,特別是那難以馴服的野性,一生氣啊,就像天不怕地不怕的獅子,她知道孫兒的身份,也不假辭色。孫兒第一眼看到她啊,不知怎的,就想把她留在身邊。”

朱棣嗬嗬道:“動心了?”

朱瞻基微微低頭,難得的一絲羞赧。

“你要民間女子,朕不管你,但你要看清了,她的身家,一定要清白。”

朱瞻基心裏打個唐突,目光凜了凜,他的侍衛也不是吃素的,鐵橫身死,郭昆被抓,吳月荷都有絲絲牽扯。那次叫她來酒樓試探,來了好多不明身份的人,她的身份怎麽能清白。還好朱棣沒有看到孫子的舉動。他不動聲色回答:“是,皇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