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你叫什麽名字?

農家的飯很簡單,一鍋雞,一份炒苦瓜。

雞湯很鮮,樊娘子不斷的勸月荷:“姑娘,這是咱喂的雞,在山裏跑的,香著呢。”月荷的碗裏夾了一大碗,月荷一邊感謝一邊小口吃著,心裏暖暖的。

陳遠在一旁那個嫉妒啊,嘀咕:“搞得我不是親生的。”呃,好像真不是親生的。

“哪個叫你個憨貨不爭氣,天天惹我生氣,你看人家月荷,又懂事,人又好又機靈。”

陳遠幹扒了兩口飯,幹羨慕,人家才到家一會兒,什麽都是好的了。他道:“娘,明天帶我去看看咱家的土地吧。”

“你要看土地做什麽?”

陳遠眼珠子轉了轉,道:“我就看看嘛,免得以後不知道,你把土租給別人,田土就是別人的了。”

樊娘子想了想也是,應道:“行,索性明天也空閑,就帶你去看看。”

吃好飯,樊娘子就張羅著鋪床。農家的房子小,沒有廂房,中間是堂屋,右邊是廚房,廚房隔著堂屋的對麵是主臥,樊娘子住那裏。吳月荷和房間就安排在樊娘子後邊的房間。至於陳遠,就睡廚房背後的那間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陳遠扛著鋤頭,挽起褲腳,頗有點農民模樣。

樊娘子帶領,吳月荷無事可做,也隨他們去。

陳遠家的田土還不少,進村的路上就有好幾處。

平田、水灣、作坊邊都有土。

陳遠每到一處,就用鋤頭刨開土來看,以前種過土。要種紅薯的話,選的土一定要比較濕潤的,水分足,耐旱。

吳月荷頓在他旁邊,笑道:“似模似樣,小書生,還真打算種土?”

陳遠拍拍手上泥土:“當然,你當我是隨便說說啊。要不要考慮一下,我種田,你織布,咱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說著就小聲了下去,以前可以跟女同事開玩笑,這個時代不行。

吳月荷臉紅了紅,嗔道:“你別小看我,從小我也是在村裏長大的,什麽活沒有做過。我們一群人,衣服都是我縫的。你想要我陪你織布,你先想想怎麽對付朱瞻基吧。”

陳遠怔了怔,她這是說什麽?好像是說要我去跟朱瞻基搶女人?陳遠心裏被電流刺了一下,猛然回頭。

卻見吳月荷跟在老娘的身邊,聽她嘮叨些什麽。

幻覺,一定是幻覺。靠,那個想法太嚇人了。

轉悠了一天,才把田土看完。最終陳遠選擇了水灣那裏的土作為試驗地。名為水灣,就是在一個灣裏,不遠處有小河流過,而且沒有大樹遮擋,沒有高山遮擋,日光也充足。

萬事具備,就差找到紅薯了。

傍晚的時候,樊娘子也看出門道來了,感情陳遠是真的打算種田。

“好啊,老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供你吃穿,供你讀書,你,你,不圖上進,倒來田裏刨食,你要氣死老娘了。”

“不行,你要敢來種田,老娘先死給你看。”

陳遠好說歹說,都不能說動她。想想也是,在農村操勞一輩子的人,誰會讓自己的子女走自己的後路,誰不想子女出人頭地呢?

但陳遠知道,種田,不僅僅是他要謀生,更是再這個時代立足的根本。發明也好,引進也好,哪個不是親力親為,曆盡千辛萬苦。

吳月荷在一旁勸導也不頂用,樊娘子哭得眼睛紅腫,誓要拎著陳遠去給祖宗磕頭。

陳遠硬起脖子:“你不讓我種,我家去董家上門,過清閑日子去。”

“好啊,你個小憨貨,翅膀長硬了,可以來氣老娘了,嗚嗚。”

陳遠見她哭得傷心,心中不忍。可是有時候,跟家人就是講不通道理。

今晚的晚飯不歡而散,樊娘子一邊收拾一邊罵罵咧咧。陳遠豎起腦袋,默默的坐著挨罵。吳月荷則在她旁邊,樊娘子拉著她,一直說以前的經曆,大到有人上門欺負,小到掉了幾根線頭找不到,如數家珍,記憶猶新。說著說著又數落陳遠一頓。

陳遠知道今晚有點衝動了,直到半夜,也不敢睡覺,一直留意她們的動靜。他知道樊娘子一個人撐起這個家,受了很多苦,但同時也非常強勢,做事也容易極端。

主臥那邊一直絮絮叨叨,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停下。突然聽到大門開的聲音,陳遠嚇了跳,不會想不開吧,忙跟了出去。卻見是吳月荷。

“我娘她,睡了嗎?”

吳月荷做出禁聲的動作,走了兩步,才低聲道:“剛睡下了。”

月華如水。

天上綴滿了閃閃發光的星星,像細碎的流沙鋪成的銀河斜躺在天宇。村裏斑駁的樹影,拖著長長的影子,微風輕輕的吹著,偶爾從遠處傳來一兩聲狗吠。

陳遠跟吳月荷走在田埂上,稻香撲鼻。

陳遠下意識的翻看了幾束稻穗,歎道:“穀穗結穗太少,還要看天時地利,水利,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

吳月荷心中觸動,從認識陳遠,他麵對李家二少爺的機智,麵對商姓夫婦無私的奉獻,麵對皇太孫和趙王的從容不迫……

“今天讓你見笑了,我娘她……”

“你把她氣得那麽很,還知道關心啊。”

陳遠訕訕道:“一家人,沒有隔夜仇,爭執在所難免。”

“放心吧,嬸娘好很多了,她隻是一時心中有氣,等想開了就好了。你有想法,為什麽不對她說呢?”

陳遠搖頭歎氣:“可憐天下父母心,她老人家不會明白的,貧苦百姓也罷,芸芸眾生,想的都是升官發財。我沒有那麽大的誌向,要做的事,隻是希望不要挨餓,希望大家能多吃上一口飯,這些,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這也是你拒絕漢王封官的原因?”

“是的,當了官,處處掣肘,明槍暗箭,根本不會有精力來做我的事情。進了權力的漩渦,還有幾人能管天下百姓的困苦,天下百姓的死活。聖賢教導,為生民立命,為國家開太平,很多人進了官場初心是這樣的,但這個大染缸,容不得這樣的思想生存,最後,不是為封建等級王朝服務,就是為自己的利益謀劃。”

“是人,都會有感情,是人,都有欲望,是人,都要被別人左右。這大明的官,想拚一腔熱血,就能掃清汙穢、澄清玉宇?那不過是白日做夢。”

陳遠自嘲道:“我是不是很沒誌氣。”

吳月荷默然,道:“你心裏明白得很,朱家的江山很穩,可是靠一己之力也不能造福大家,你看不慣官場,索性不想進入,是吧。”

陳遠落寞的笑笑。

“老娘性子激進,隻希望她能慢慢明白。”陳遠苦笑道,“這兩天倒是讓你看笑話了。”

吳月荷怔怔望向遠方,輕輕道:“其實,我很羨慕你家。”

“雖然嬸娘好強,你們母子爭執,但這是一個家,我,我從出生就沒有見過父母,有時候,我真想,要是他們都還在多好。”

“哪怕陪我說說話,哪怕覺得我不懂事,罵我一頓。”

陳遠默默的聽著,說到後麵,她已經小聲啜泣。

“相信他們在天上,一直在看著你。”

“是嗎?”

“是的,傳說人過世之後,就會化作星辰,在天上守護自己的親人。”

星辰閃爍,吳月荷怔怔發呆。

陳遠說的毫無道理,可是女人是感性的,她寧願相信。

“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陳遠輕輕問。她們進京來謀事,又是罪人之後,十有八成,名字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