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趕赴嚴州

嚴州,座位杭州府的下轄州縣,雖然位於杭州以北百裏,但也享受到了一些福利。比如杭州往京城上供的絲綢基本上都要從這裏經過,所以嚴州也就成為了一個不折不扣的中轉站。每每有京裏下來的采辦官員都要在此地盤桓數日,也間接地提升了比地的人均經濟。

嚴州縣令是一個本本分分的文人,科舉中第後又耐心在翰林院當編修,老老實實地熬了五年資曆這才被外放為官。當然這也與他是個書呆子有很大的關係,畢竟指望一個讀死書的人去走後門攀關係是很不現實的,這些事情聖人在書本裏都沒有教過,這讓他們從何學起?

可人與人最大的區別就是有的人天生擅長人際交往,比如嚴州主簿潘大人。此人雖身為主簿,可關係網卻錯綜複雜至極,不僅在當地官府中人緣極好,就連杭州城中也有相熟的同僚,更有傳聞說他和皇宮內院出來的采辦司官員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所以這也就造成了如今的他能在嚴州隻手遮天的原因,就算是縣令也得給他幾分麵子。

嚴州潘府中,一對父子正在書房密探。

“父親,孩兒這麽做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一個年輕人開口道,聲音略顯陰柔,明顯給人中氣不足的感覺,但若是轉過身來定然會讓人誤以為此人乃是山上猴子成精了,因為他不僅身材瘦小,就連臉上也是一副尖嘴猴腮模樣。

“哼,老夫不是怪你擅自做主,而是讓你長長記性。做事之前先要思慮周密,像你這般毛手毛腳的,出了紕漏怎麽辦?”

在年輕男子對麵坐著的正是他的父親,嚴州縣主簿潘義盛。

潘義盛年過五旬卻依然臉色紅潤,比起他兒子可強上太多。觀其相貌想必年輕時也是一表人才,雖然人到中年身材難免有些發福,但臉龐卻依舊與年輕時有七八分相仿,隻是頜下多了一縷美髯,更加襯托得整個人成熟穩重許多。

看著身體越來越差的兒子,潘義盛打心底一陣無名火起。在兒子小的時候因為要不停地巴結上官,所以忽略了對他的管教。放浪形骸的潘保玉便猶如脫韁的野馬般馳騁在紅粉堆中,不到十三歲便破了童子身,後來更是成為了煙花之地的常客,從此也被嚴州多嘴的好事者送了一個綽號——潘探花。當然,此探花非彼探花。而是說潘保玉從小就流連煙花之地,長大後更是花叢老手,也造成了如今的身體日漸消瘦。

“唉,明日老夫派人去請神醫許莫華來給你把把脈,開幾幅滋補的方子。”看到兒子如今這幅模樣,潘義盛便也不忍責怪了,歎息一聲端著茶盞陷入了沉默。

潘保玉聞言臉上一喜,知道這事兒過去了,心裏對如今這般模樣更是感激涕零。每次闖了禍回家隻要讓老爹看到瘦弱不堪的他,基本上都會不忍再多加責備。

原本他從地主家回來吩咐下人把蘇二娃送去縣衙後便可高枕無憂地等著迎娶二小姐過門了。可還沒到下午地主家便派人上門商議更改婚期一事,原因是二小姐因為傷心過度而絕食了!地主擔心這樣下去女兒的身子會吃不消,所以懇請潘家能稍稍延後一些日子,也好讓女兒調理調理身子。

如果沒有蘇二娃這件事情潘保玉也不會胡思亂想,隻會單純地認為這隻是女子嫁人之前鬧脾氣而已。

但偏偏此事發生在蘇二娃出現之後,這就不得不讓潘家少爺懷疑事有蹊蹺了。連忙派人去當地四處打聽之下才得知二小姐與蘇二娃之間早已情投意合,並且曾得到地主的應允。

這下潘保玉就不幹了,平白無故地頭上多了一頂綠油油的帽子算怎麽回事?堂堂潘家何時受過如此欺辱?當下就派人去狠狠訓斥了地主一番,還沒等下人回來,氣憤之下的潘少爺便把火撒在了無辜的蘇二娃身上了。

在家裏想了半天也沒能想出如何整治蘇二娃的潘保玉叫來了經常和他一起逛青樓的死黨胡幺幺。

胡幺幺雖然名字有些古怪,但人卻十分聰穎。從小好學的他曾被先生認為是最有希望中舉人的學生之一,可這家夥卻從來不把聰明用在正道上。自從和潘少爺勾搭上之後,經常絞盡腦汁地想出一些陰謀詭計來坑人,並長期以此為樂。

當得知潘少爺竟然被人帶了綠帽子,胡幺幺頓時炸了毛,揚言定要整死那個奸夫。於是在兩人密謀之下,潘保玉暗中找來亡命之徒隨便在街上拉了個身材相仿的乞丐,換上潘府下人的衣服後用刀殘忍地將之砍死,接著便報官稱蘇二娃失去理智之下砍傷了潘府下人,回到府中後重傷不治身亡。

潘義盛得知消息的時候已經是接近傍晚了,對這個漏洞百出的計劃可謂是嗤之以鼻,同時對於計劃的實施者嚴厲痛斥了一頓,但又不得不忍下心中怒氣為他擦屁股。誰讓這個不爭氣的東西是自己兒子呢?

方正和吳仕傑兩人因為此地條件有限,被掌櫃的安排住進一間不大的房間裏。

“方大哥,你說這件事情怎麽會這麽巧合?”

黑暗中輾轉難眠,耳邊忽然傳來吳仕傑的聲音。方正不由苦笑道:“你也看出來了?”

圓睜雙眼的吳仕傑語氣不滿道:“我又不是傻子,再說了二娃的性子我還不了解嗎?就算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拿刀砍人,更別說在那麽多人的圍視下了。”

方正默然,許久才幽幽道:“顯而易見,這是潘家少爺為了斷絕那個二小姐的心思不惜代價要弄死二娃。”

吳仕傑翻身而起:“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事兒,難道縣令會不知道?”

方正失笑道:“咱們對嚴州還不熟悉,這裏麵的彎彎繞多著呢。”

“你昨晚不說不打算救二娃了嗎?怎麽又想通了?”

方正咳嗽一聲,掩飾道:“昨晚柔兒說二娃做事勤快踏實,我想了想家裏的確還缺個苦力。”

“切,你騙鬼去吧。”

第二天,方正與吳仕傑兵分兩路。

吳仕傑負責打探城裏官員之間的關係,包括對於蘇二娃這件事情縣令的態度以及城裏百姓對於官員的風評。而方正則孤身一人騎上馬,晃晃悠悠地來到蘇二娃所在的村落探聽消息。

“大爺,請問您知道蘇二娃嗎?”方正毫不講究地蹲在田間一位正在小憩的老人身邊,笑眯眯地掏出火折子為他點燃手裏的旱煙。

“二娃呀,我知道。這娃子不錯,經常給我們這些老不死的家裏送柴火。說給他錢還打死不要,嘿,跑得比兔子都快!”老人砸吧著旱煙雙眼眯成一條縫道。

“那您老知道二娃被抓起來這事兒嗎?”

“哼,還不是喪盡天良的孫家,仗著巴結上嚴州潘家就出爾反爾,不僅不承認當初應允二娃的婚事,還把他打出大門。哎喲,要我說啊,孫家喪了大德咯,也難怪他家二女兒最近中了邪似的不吃不喝。嘿,你就等著看吧,過不了多久他家就該操辦喪事了。真是該啊!”

老人提起這個話題便對姓孫的地主家滿腹怨念,用力在石頭上磕了磕煙槍,似乎那塊石頭就是孫家地主。又慢吞吞的重新裝著煙絲道:“二娃命苦啊,前天上午才被抓走,下午就聽說他把潘家下人砍死了。簡直是胡說八道!平時連殺雞都不敢的蘇家娃子會殺人?打死老漢我都不信!”

老人越說越是氣氛,胸膛起伏不停下猛烈地咳嗽起來。

方正連忙上前幫他順順氣道:“老人家切莫動怒,身體要緊啊。”

老人疑惑地看著方正道:“你這娃子從哪裏來的?怎麽忽然打聽起這件事兒了?”

“我是二娃的朋友,想著能從村子裏找些證據救他出來。”方正直視著老人渾濁的雙眼認真道。

“好!好娃子啊!”老人粗糙如老樹皮的手拉著方正,滿麵欣慰道:“二娃能交到你這個朋友真是有福氣啊。”

方正抿嘴一笑,又聽老人絮絮叨叨地訴說了一些蘇二娃的事情之後這才目送老人離開,眼神深邃地看著孫地主家的方向,握拳的雙手微微顫抖。

又在村子裏尋找了幾位村民,一番打聽之下連前世身為城管的方正都有些按捺不住內心的憤怒了。

在蘇二娃眼中的好人孫地主,在村民眼裏卻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吸血鬼,不僅強取豪奪村民的土地,而且還和嚴州縣衙中的某些貪官汙吏串通一氣把前去告官的百姓痛揍一頓,關個幾天不給飯吃。命大的還能活著回來,命短的在縣衙大牢中就一命嗚呼了。

麵對如此草菅人命的行徑,村民們敢怒不敢言。哪怕是在大牢中死去的村民家人也從來都不敢去打聽任何消息,生怕惹禍上身!

站在村口遙遙看著那個最豪奢的宅院,方正心裏一陣冰涼。前世的黃世仁恐怕都沒有眼下這個孫地主這般無法無天吧?

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