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鬥爭!
聽說張大慶要見自己,唐老爺自然不會推辭。
雖然他現在身體狀況不佳,每天都會感覺比前一天更虛弱,更疲憊,但他還是強撐著身體,強打著精神,在第二天去張大慶指定的地方見了他。
兩人見麵,先是一番客套寒暄。
隨後,張大慶毫不避諱,開門見山地告知了唐老爺他的發現。
唐老爺一聽,大驚失色。
張大慶的話,向他透露了一個信息。
這個信息便是,無論對方是出於何種目的而做的這件事,他們要麽就是這個家裏的人,要麽就是買通了這個家裏的人。
想到這兒,唐老爺覺得非常的悲哀。
正所謂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唐老爺萬萬沒想到,影響如此惡劣的事情,居然還跟自己府上的人有關。
難道她就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嗎?那劉春花好歹也是她的同事呀!
想到自己對她們從來都沒什麽苛刻的要求,然而他們還是背叛了自己,唐老爺覺得無比的痛心。
本就身體不佳,再加上這一次的事情。唐老爺回家之後便是一病不起。
楚管家忙請柳上仙來看病,柳上仙見狀,說這是因為心力憔悴,加上休息不好所致的。
必須要保證休息,而且還要定時服藥,還得放下心裏麵的事情,才能有所好轉。
前兩個唐老爺都做得到,可後一個唐老爺怎能做到?
他雖是個遠近聞名的好人,可就連菩薩都有生氣的時候,更別提唐老爺這個普通人了。
身為一個父親,唐老爺滿腔的怒火,一定要把這個內鬼揪出來。
就是她,害的自己的兒子遭了這麽大的罪!
唐老爺要求那兩個捕快來府上認人,一開始被張大慶拒絕了。
張大慶說,現在不知道唐府裏誰是幹淨的,誰是跟這件事沾邊的。
倘若輕舉妄動,抓了一個,叫另外的跑了,那可就不好辦了。
萬一抓到的那個嘴硬什麽都不肯說,那麽這件事不就徹底沒有任何的線索了嗎?
唐老爺一聽,這話倒也是。
於是便加大投資,多找了幾個無所事事的捕快來盯梢。
縣衙的人手本就不多,一個縣衙,四個捕頭,每個捕頭的麾下也就是十一個人。
唐老爺大手一揮,十個人跑去給他盯梢找情報去了,張大慶身邊就剩下一個小跟班了。
倆人出去辦案的時候都覺得寒酸。
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張大慶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過了幾天也不見起色,病情有些好轉的唐老爺因為憂心而又嚴重了些許。
而對於這些,身在獄中的唐重絲毫不知。
現在的他半點沒有身在獄中的自覺,反而覺得這裏比家還舒坦。
柴俊那句話說的半點錯都沒有,人隻有在失去自由的時候,才能更清楚的認識自己。
這些天下來,唐重覺得,他思考問題的方式,又上了一步台階。
對於這個世界,他有了更加清楚的認識,對於自己,他也更加了解。
而他在獄中所感悟到的一切,都將隨著他的年齡增長,永遠地伴隨在他的身邊,成為他受用一生的寶貴財富。
這一日,唐重賊心不死,又跑去敲人家文曲獄星的門。
本來這就像是習慣一樣,可以不做,但一天不做,那就是抓心撓肺的別扭。
本來唐重也沒抱多大的希望,畢竟他連對暗號都失敗了,單純的敲門又能起到什麽作用呢?
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一天,屋門竟然打開了。
那個人依舊是那副裝扮,隻不過他臉上大胡子似乎更加長了。
他站在門裏,看著唐重,冷冷的問道:“你到底……到底想幹嘛?”
雖然他的語氣和表情都有些冰冷,但說話磕巴的他,則是讓這份冰冷直接煙消雲散。
唐重沒想到這家夥能開門,他隻不過是照例過來騷擾這人一番。
半條腿都往回走了,那人卻突然把門打開,這一下給唐重來了個措手不及。
他愣了一下,方才回答道:“我……我不幹嘛啊。”
“你……你你知不知道你很煩……煩人。”
唐重眨巴眨巴眼睛,心想自己的做法的確是挺叫人討厭的。
於是他撓了撓頭說道:“對不起啊,我隻是想跟你認識一下。”
“我……我跟你沒……沒什麽好說的。”
說著,那人就要把門關上:“以後不……不要再來煩……煩我了。”
唐重見狀,急忙道:“等一下等一下,我其實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對你說。”
“……”
那人顯然對唐重沒什麽耐心,但他估計也知道,要是不讓唐重如願,他騷擾自己的日子還會繼續下去。
無奈之下,他隻好繼續開著門,卻一言不發。無聲的等待著唐重繼續說下去。
唐重一時半會的也不知道說什麽,忽然想到之前柴俊給自己講的有關他的經曆,於是便眼珠一轉道:“我其實很讚同你的思想,我覺得我們兩個是同路人啊!”
殊不知,那人卻嗤笑一聲,用很不屑的聲音說道:“你……你一個小孩,懂……懂什麽。”
“……”
唐重被噎的夠嗆,不過他自然也有辦法。
四處看了看,裝出一副很心虛的樣子道:“前輩,咱們在這兒說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適啊?要不,您讓我進去,咱們在屋裏細說?”
那人在門口皺著眉頭思索片刻,之後也不知道是怎樣想的,最後還是往後退了一步,讓開了屋門,讓唐重進去。
唐重大喜過望,三步並兩步進了屋。
而那人則是在唐重進屋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屋裏的一切和唐重上次站在門口看到的時候一模一樣,半點變化都沒有。
隻不過這一次進來了唐重才發現,這家夥的屋裏亂的真叫一個無處下腳。
滿屋裏到處都是書,堆放的哪裏都是。
**桌上地上,甚至就連床底下都堆著好幾本。
書籍的擺放雜亂無章,唐重甚至看到一本史書和一本風俗誌擺在一塊兒。
“你如果沒……沒什麽要說的,就……就趕快走。”
唐重進了屋半天沒吭聲,倒是那人有些按耐不住了。
他皺著眉頭說了一句,唐重聞言,便說道:“我是有很多話想說,但這話總得有個頭啊,您且容我思量片刻。”
“出……出去!出去!”
那人一聽這話,就覺得唐重是在騙自己呢。
他這些年,被人騙得也不少,可以說是非常警惕了。
張口就要趕人,而就在這時,唐重說道:“我覺得您想要把土地分給窮苦百姓的想法是對的,但這事不能由您,由我這樣的普通人來牽頭,您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那人聽了唐重的話,先是愣了一下。隨後他一直都顯得無神的雙眼中,竟忽然閃過一絲光芒。
他順著唐重的話提問道:“為……為什麽?”
“因為我們身為普通人,是沒有權力的。沒有權力,就沒法與那些地主和官僚鬥爭,沒法鬥爭,又怎麽可能讓他們把吃到嘴裏的肉都吐出來呢?”
那人點了點頭道:“繼……繼續說。”
“經過我這些天的思考,我覺得您失敗的理由也顯而易見。
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
您想要成功,天時與人和都必須占齊才行。
所謂天時,指的就是整體的大局。自古以來,若非是百姓實在過不下去,除了那些野心家,這世上又有幾人會想著造反呢?
同理,若非是真的食不果腹,又有幾人會想著去從別人的手中搶來田地呢?
天時不至,革命便是注定失敗的。
就好比是您當初動員大家一樣,很多人根本沒有達到那個地步,他們來單純就是為了湊熱鬧。這也導致一旦局勢有變,沒有堅定信念的他們立刻就會像牆頭草一般倒向另一邊。
而所謂的人和,則是從前者上引申而出的。
有了天時,自然便會有人願意追隨您去爭取到他們應得的東西。
這就是人和。
而這些主動追隨您的,應該是能夠勞動的人,能夠生產的人。
而不是一些遊手好閑的烏合之眾。
況且您似乎在動員別人的時候,隻強調他們能得到些什麽,卻不去想,他們如果得到了,那誰來生產呢?
即便您在昌平縣這一塊地方成功了,放眼整個大鄭,倘若處處都以這種辦法改革,那天下誰來耕地,誰來紡織?
國家是否有存續的必要?軍隊又用什麽來維持?
天下大同固然好,但那太過於理想化。這個世界上不止有我們漢人,西邊雪山上的吐蕃人,北邊草原上的匈奴人,南邊雨林中的蠻夷,甚至在遙遠的西方,還有一群虛偽狡詐,強大又野蠻的歐洲人。
天下大同,人人友愛互助,家家安居樂業,沒有差異,沒有戰爭。
這固然是非常美好的構想,但您有沒有想過,我們在完成這個構想的路上,並沒有付出什麽。
有付出才有回報,我們什麽都沒有付出,又何來的回報呢?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呢?”
唐重的說法,連他自己也不是很滿意。
他對這些偉大思想的理解很淺薄,不知道他的說法能不能讓那人領悟到其中的精髓。
但他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先有戰爭,其後才會有和平。
唯有不斷的鬥爭,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才能達到那理想中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