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四麵邊聲連角起(八)

山西巡撫的一聲怒罵,惹得城頭上的士兵們,一陣哈哈大笑。

在見過火槍兵強大的這些士兵眼中,城門下的這些援兵,看起來就真的仿佛一群乞丐一樣。

分明是來要飯的,那是來打仗的。

“這位又是誰?”

劉體仁眯著眼睛看著騎在馬上,仿佛出門郊遊的官員。

四十來歲,長袖飄飄,也不嫌天氣寒冷,手中還拿著一柄羽毛扇,真當自己是《三國演義》中的諸葛孔明啊。

事實上,耿如杞真是這樣認為的,他覺得自身才華空付,缺的隻是一個能夠力挽狂瀾的機會。

而這次建奴入關,他就看到了這個機會。

若不是自己帶著的士兵,走路磨磨蹭蹭的不夠快,早在五天前就能到達京師了。

“本官乃山西巡撫耿如杞,你是何人?”

“山西巡撫?知道領兵來勤王,也還不錯。”

劉體仁在薊州跟著洪承疇四處流躥作戰,到目前為止,這隻他見到的第二支勤王的隊伍。

不管是能不能打仗,反正人家態度是可以的。

“你在下麵等著,我立刻派人過去。”

劉體仁沒說自己是誰,畢竟傳令兵可是沒有官職的,被分配到這裏,不過是因為洪承疇需要一個穩定的後方,來抵禦皇太極最後的瘋狂。

很快一隊五十人的火槍手,領著一百多的平民帶著木盆,大鍋走出了城門。

無論是山西巡撫耿如杞,還是總兵張鴻功,都還以為是要告知本地的官員,出城迎接,然而現在看到的一切,都和迎接沒有半點關係。

“下麵的人聽著,現在是特殊時期,為了不引起某些不好的事情發生,進城之前,必須洗澡。”

劉體仁再次上了城頭喊話。

由於氣候還是很寒冷,看不出其中有什麽毛病,可洪承疇已經敏銳的察覺到,萬一似乎已經來了,隻是暫時還在潛伏。

如今能做到的,也就是講究衛生,這個才是在簡單的安全條例。

在這之前,洪承疇還老覺得麻煩,可真的需要的時候,卻成了而唯一有用的辦法。

“洗澡?在大庭廣眾下,你讓我們堂堂三品朝廷大員洗澡?現在我命令你,立刻打開城門,準備食物糧餉。”

城頭的劉體仁就知道,除了雍州之後的官員德行都不是很好,卻沒想到自己遇到的第一個官員就這麽霸道。

“那就真的抱歉了,此地已經軍官,一切事務,全都都是為了軍隊服務。”

劉體仁大聲喊話的同時,已經出城的五十名火槍兵,已經開始填裝火藥和彈丸了。

而那些跟著的百姓,也都躲在後麵,並沒有驚慌失措的尖叫和四處亂跑。

井然有序,平靜應對紀律讓總兵張鴻功心頭一跳,這些平民的做法,似乎比他帶領著的士兵都要懂得軍紀。

“安他說的去辦,咱們的士兵,打不過這些人的。”

總兵張鴻功好心的低聲建議道。

然而遇到了山西巡撫耿如杞這種書生意氣的人,滿腦子想著如何建立不世功勳,那聽得進去張鴻功的勸告。

“咱們五千人馬,他們才多少?是本官不識數,還是你這個總兵不會帶兵打仗?區區一個小地方的人,就幹大言不慚的說什麽軍管,大明什麽時候讓武人這麽囂張跋扈過?”

耿如杞根本就不想和張鴻功說話。

轉頭看向身邊的身邊的一位副千戶命令道:“去把那些人的兵器都給我下了,進入昌平之後,把城頭上的那人押來見我。”

說完就老神在在的坐在馬上,等著結果。

然而副千戶卻是仿佛沒聽到一樣,四處張望著,身後跟著的那些雜七雜八的士兵,也是戲謔的一笑。

聲音並不刺耳,可耿如杞卻是大覺丟了顏麵。

“反了,反了,都反了,居然連命令都不聽了,是不是連餉銀都不要了?”

突然間氣急敗壞的耿如杞,差點從馬上跌倒。

可還沒等著他繼續發脾氣,列隊成五十名火槍手的隊伍之中,走出一人,近前說道:“我家大人說的話你們可聽清楚了?近日當地發現瘟疫,不得不出此下冊,還強多多見諒。”

“瘟疫?不得了,我看咱們還是回去算了。”

“就是,咱們是來打仗吃皇糧的,可不是前來送死的。”

“真的假的?不是說瘟疫都在夏天才開始嗎?是不是在騙咱們?”

“你若不信,你可以過去,兄弟我可還要回去伺候老娘呢。”

······

有知道瘟疫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個的都舉步不前。

未知的東西總是最能震懾人。

就連不可一世的耿如杞,也是騎虎難下,他是來建功立業的,可不能出師未捷身先死。

總兵張鴻功也是不敢催促著自己的手下進城了。

“你們到底還進不進城?”

“進,怎麽不進,都聽好了,放下兵器,洗澡進城。”

左右為難了好一會,耿如杞一咬牙,還是答應了下來,真有了瘟疫,似乎外麵比城內更加不安全。

有了命令,事情就進展的很快了。

燒水的,洗澡的,隻等到下午太陽最後一線天光消失之前,才做完了這麽麻煩的事情。

五千人穿著單薄的衣服,被領進一排寬大的房子裏。

房子裏也燃著炭火,不是很冷。

一個小心突然多出了五千人,對於整個縣城的糧食儲備,真的很考驗。

耿如杞和張鴻功一起進了縣城之後,發現城內幹淨衛生的,簡直讓人沒話可說。

有巡邏的隊伍,沿著街道來回走動,百姓們也沒有一絲懼怕的樣子。

“此地的縣令當真是治政的好手。”

耿如杞看了一眼讚歎的說道。

“是啊,許多州府都還不如這裏呢。”

張鴻功接口道。

很快兩人在護衛的深邃下,就找到了昌平的縣衙。

縣衙之內的官吏很少,大部分都是些背著火槍的士兵。

找了一圈子都沒有見到昌平的縣令,不由的拉著一人問道:“昌平縣的縣令在那?”

“縣令?和巡撫王元雅、保定推官李獻明都在前去支援順義的時候陣亡了,現在這個縣城早就沒人了,不過真要找個能說的上事的,也就我家劉體仁劉大人了。”

“那你家大人現在在那?”

“應該還在城牆上巡視。”

耿如杞放過了背著火槍的小吏,轉身去了城頭,找來找去,就找到了那位讓他洗澡的軍官。

耿如杞怒火中燒,氣不打一處來。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連說了兩邊,一甩衣袖,轉身又下了城牆,身後的張鴻功無奈的向劉體仁做了個抱歉的手勢,也隻能跟著。

劉體仁瞧得一愣一愣,這人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難道就是找上他,說著幾個字?

相對於劉體仁的莫名其妙。

進入密雲之後的李過,就過的很風光了,無論是李過說怎麽做,密雲總兵上上下下都在全力配合。

李標在見識了火槍兵的厲害之後。

就知道能夠對付建奴的就隻有這一種辦法最好用。

“密雲在西周、春秋時期屬燕國。戰國時代一度被東胡占據,燕昭王二十九年(前283)燕將秦開擊退東胡後設五郡,漁陽郡即為新設的五郡之一。”

李標帶著李過走過城頭,指著遠處冬日看不出什麽美景的地方,沿途說著本地的典故。

“我以前是個農民,在沒有走出來之前,可從來都不知道天下之大,文明傳續可以之間,也有這麽多說道。”

李過如今也在努力讀書了。

他現在可不是曆史上那個南征北戰的“一隻虎”,而是一個渴望更成名就的二十來歲的少年郎。

在見到他的舅舅是如何被斬殺的,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賭博要不得,落草為寇也是需要時機和本事的。

“何必謙虛,假以時日,小兄弟絕對會是一方大人物呢。”

李標笑著說道:“說起來我的義子李持恒可是對你多有崇拜。”

“我見過那小子,若是年歲再漲三歲,我絕對會推薦他去軍事學院進修,到時候隻要學的好,一出學校就能領兵作戰。”

李過也不是迂腐的人,此時為了搞好和李標的關係,這樣的許諾,也是能夠說出口的,而且李持恒也值得他給洪承疇推薦。

“軍事學院?那是什麽地方?”

李標訝異的問道。

“皇上在陝西開設的一個專門針對武將的學院,可以說是最接近皇上的天資門生,而且軍事學院的院長可是皇上親自掛名的,下設副院長一名,到時候我家少將軍洪大人可是要任命為第一任軍校副校長的。”

李過簡單的解釋了一遍,軍事學院到底是個什麽名堂,李標作為讀過書,考上過進士的人,也就立刻明白哪裏是個什麽樣的好去處了。

簡單的來說,是和翰林院差不多的一個性質。

區別隻在於,翰林院出來的全部都是文官,而軍事學院出來的全部都是武官。

“這個好,這個好,老朽就先行謝過小友了,哎,要不是自家人沒啥能夠成才的,要不然也想讓他們去這個學院進修一下。”

‘進修’是個新詞,李標理解起來毫不費力,此時也會簡單的使用了。

“軍事學院可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不許得通過開始才行,要不然就是推薦,推薦之後也依然要考試,不過是比平時的試題檢點一些而已。”

李過又說而來一些要注意的地方。

李標卻是不以為意的點頭道:“應該的,應該的,要是人人都能進,也就不稀罕了,畢竟天子門生可不是誰都能做的。”

兩人很快就達成了共識,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轉而繼續說起了本地的曆史文化。

西漢時期,密雲地區分屬漁陽郡之漁陽、獷平、厗奚3縣。王莽建新朝,改漁陽郡為通潞郡,改漁陽縣為得漁縣,獷平縣為平獷縣,厗奚縣為敦德縣。東漢複稱漁陽郡和漁陽縣、獷平縣、厗奚縣。漁陽郡郡址一度徙治於潞,後又遷回原址。

三國,為魏地,建置未變。西晉初,郡、縣俱廢,密雲地區屬幽州燕國。後複設漁陽郡、漁陽縣,密雲地區屬之。十六國時期,密雲地區先後屬後趙、前燕、前秦,仍為漁陽郡漁陽縣。北魏太平真君七年(446),漁陽郡徙治於雍奴,漁陽縣仍舊。

李過在密雲布防的時候。

皇太極已經點起兵馬再次想著靜室進攻,薊州隻留下了少許人馬進行防衛順義和遵化的明軍偷襲。

馬蹄聲陣陣,旌旗獵獵。

洪亮而又低沉的號角,響徹雲霄。

前有騎兵,後又火炮,兩側各有大隊人馬,黑壓壓的一群。

這一次建奴入關的並不是很順利,曆史上的那一次吳橋兵變沒有發生過,曾經的叛軍首領孔有德、耿仲明等人也沒有機會被登州孫元化要求著自陸路支援遼東。

所以皇太極也就沒有找到可以擴大戰果的機會。

此次進攻京師,已經是他最後一次試探了,不管成功與否,都要立刻撤離關內。

杜度是這一次攻城的主力。

自己手下的滿人已經不足五千了,別看還能帶領一萬人馬,可那些都不過是漢人暫時投降過來混編而成的。

戰鬥力高低暫時還不知道,可忠誠問題也是一個考驗。

畢竟能夠背叛大明的人,自然也是能夠背叛他們滿人。

“讓後麵帶著火炮的人速度快一點,告訴他們,延誤一天的時間,就砍掉他們所有人的腦袋。”

杜度陰沉著臉,他知道這一次攻擊京城,勝算不會很大。

除了城高,炮利,四周的援軍絕可靠消息,也都在往這邊湧來。

若是戰事焦著,肯定是對他們不利的,而且糧食因為此次入關拖延的時間太長,也已經不多了。

張萬春本事在守衛遵化,就是聽了巡撫王元雅、保定推官李獻明、永平推官何天球、遵化知縣徐澤、前任知縣武起潛等的話,前去攻打薊州的建奴,無奈眼看著隻活下來了一位直線徐澤,隻能選擇投降。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徐澤重傷之後,被自己的手下,背著跑回了遵化,防止建奴的劫掠潰散蹲著不出來了。

隻有他苦逼的成麽任何一個人都能踢上兩腳的人。

說好聽點他現在是薊州的縣令加上總兵的職位,可這有什麽用?

他帶兵投降的人,居然還比不上那些修路的大臣們的待遇,也是心裏不甘。

此次再次攻打京城,就是他組織的人拉著薊州最後的四門火炮。

為了能夠在準確的時間內,趕到京師城下,已經連續殺了十三人了。

從一開始心中的不忍,道最後的理所當然,心態的轉變已經讓他清楚的認識到,不跟著建奴們走,迎接他的就會是死亡。

“呦,我們的總兵大人,又要去殺人了嗎?”

最在馬車上喝著小酒的傅木魁尖酸刻薄的說道。

而張萬春卻是看都不看這些人一眼,都是投降的叛徒,誰又能比誰高貴不成。

除了滿足說話著的空虛內心之外,也就能夠讓其他人哈哈大笑一陣而已。

隻有另一輛馬車內的蘇茂才,是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