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藏器待時
前院裏傳來歡笑聲，還有偶爾響起爆破的聲音，伴隨著轉瞬即逝的亮光。
萬航一愣，難道這個時候就有煙花了嗎？
他想起一位英國學者李約瑟說過：“至今沒有人寫出關於中國煙花的準確曆史”！
南宋時期最早有記載的“地老鼠”是在此時的六七十年以後，看來史料中所言之事，也未必件件詳實。
萬航披上厚衣，推門來到院中。
小廝看到他時，稍作驚訝，道：“如今天寒地凍的，公子還是房內歇著吧！”
“我聽見外麵熱鬧，便想出來瞧瞧！”萬航揣著手，伸長了脖子向前院裏張望。
“那可不，今夜可是除夕呢！”
瞧他沒有回房的意思，小廝也不再多勸，站在他身旁，與他一同觀望。
“那前院，我可去得？”萬航有種被監視的感覺，行動不敢冒失。
小廝暗自思量，老爺隻說好生陪著，也沒提過禁足，不禁便是可以吧。
他點了點頭，跟在萬航身後。
萬航有些迷惑了，此時他沒了時間概念，停下來，眨眨眼問道：“幾時了？”
小廝回他：“公子，現在是辰時六刻。”
從昨夜案發到現在，整整一夜過去了，嶽將軍去世的消息難道還在封鎖中？
作為刑部要員的府邸，趙府內還這般平靜，不應該啊！
他穿過西跨院的小門，便來到了前院。
趙府內景致秀雅，月門鏤窗，亭台水榭，處處江南。
簷下的虯枝掛著淡淡一層雪，像是誰在冬季裏作就的水墨畫。
萬航很是喜歡，但他無暇欣賞，嶽將軍一事，他了無頭緒。
就在這時，一個冒著火星子的東西，循著蛇路，朝他腳下襲來，隻聽嘭地一聲，小東西炸的四分五裂，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火藥味。
被冷不丁一嚇，他退無可退，後背向牆上撞去。
“這……這是何物啊？”他有些語無倫次。
小翠從牆角閃身而出，看到他時，微微一怔，隨後尷尬道：“萬公子……”
“小翠，怎麽了？”
小翠話音未落，趙姑娘跟上了上來。
看到萬航的窘狀，她先是驚訝，捂了嘴拿一雙杏眼瞪向他，接著低眉淺笑，仿佛看到了好玩的事情。
她輕笑道：“萬公子，莫要見怪，這是今年新流行的玩意兒！當真是有趣的緊！”
萬航低下頭向燃盡的黑團望去，煙花？鞭炮？都不像。
他彎腰撿起，拿在手裏把玩著，未燃盡的紙屑真有些煙花的樣子，心裏越發好奇。
“萬公子，要不要隨我們一同觀看！”
他自是求之不得，總比自己跑去禦前軍器所偷火器要強得多。
於是，忙不迭地點頭。
院落一角的石台上，擺著十幾個大小各異的“爆竹”，有的是用硬紙殼，有的卻是用名副其實的竹筒製作而成。
萬航這才恍然大誤，這不正是最初的“爆竹”本尊嗎？
唐朝初年，藥王孫思邈已經能夠將硝石、硫磺、含炭物質混在一起，製造火藥了。
後來，人們為了驅除瘟疫，將火藥裝於竹筒內，用引線點燃引爆後，利用巨大的聲響和濃烈的煙霧，驅散山嵐中的瘴氣。
這都是現成的“爆竹”啊！
萬航把玩著貼滿吉祥圖案的玩意兒，心裏有了主意。
“趙姑娘，這是從何處尋來的？可還能再多些？”
趙靜姝不知其意，歪著頭看向他，“萬公子，是要將它們編聯成串燃放嗎？”
萬航聞言眸色一亮，這姑娘果然聰慧。
他點頭誇讚道，“姑娘當真是玲瓏心思！”
“萬公子若是喜歡，我差人再去南市多買些回來！”趙靜姝邊說邊拿眼神相詢。
“那就有勞姑娘了！”萬航俯身施禮相謝。
趙姑娘見他再無話，便轉身去了小翠身邊。
小翠又點燃了一個，這次沒有倒，火頭臨滅之時，一聲爆響清脆乍起，竹屑四散而去，震得人心肝一顫，火藥味緊接著蔓延開來。
萬航抄著手，邁向院內的一處水榭，他斜坐在飛來椅上，漫無目的地四下張望。
臨水一側的卷棚歇山簷下，兩個漆描大字“洗色”吸引了他目光。
“洗色”二字的收筆，筆鋒剛而不頓，呈勾尖回鸞之象，飛動舒展。
依他之見，運筆之人必胸懷溝壑，頗有一番風骨。
時下能將“洗色”二字高懸於清池之上，讓人不得不咂摸其中的深意。
院裏寬道窄徑上的積雪已被掃起，有的堆在牆角處，有的簇在花根旁。
高挑的堂簷下，已掛起了排排紅燈籠，擦洗一新的花格窗都貼上了窗花，皆是圓形繁紋襯著“福祿”等吉祥文字的圖案。
府內處處洋溢著濃濃的年味。
小廝丫頭們不時地來回穿梭，就連陪同自己的小廝，這會也被人喊了去，說是廚房那邊缺幾個人手。
趙靜姝正把一個爆竹遞到小翠手裏，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水榭這邊。
除夕夜宴，家家戶戶團圓的當頭，正是行動的最好時機啊！
萬航想到這裏，內心一陣激動！
轉念一想，這不是一個人就能完成的任務，除了十拿九穩的隗順，他需要更多幫手。
時間一點點過去，他心裏暗暗著急。
小翠跑過來喊了他幾次，他都了無興致，手臂搭在倚靠上，遙遙望著滿地的碎竹屑愣神。
這時，門口傳來嘈雜聲，小翠被指使了出去。
不一會兒，兩個大漢隨她走了進來，他們一人懷裏抱著一個大籮筐。
好家夥，整整兩大籮筐的爆竹！
不愧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出手就是闊綽！
“萬公子，你看看這些夠不夠，不夠，我再讓人去采買！”
趙靜姝眼含問詢與期待，立於石桌前的台階之上，巧笑嫣然。
一樹紅梅在她身側黯然失色。
萬航看得有些出神，竟忘了答話，趙靜姝用力咳了咳，才將他的心神喚了回來。
他緩過來，快速走過去，一臉尷尬道：“夠了夠了！”
“萬公子，千萬不要客氣，是我不小心將你撞倒，才將你帶到了我家……你就當在自己家就好，有什麽需要的，盡管吩咐下人們去做！”
趙靜姝猜不透他的心思，隻管出言示好，這讓萬航渾身有些不自在。
“趙姑娘，你……可好些了？”萬航突然想到她早上暈倒的事。
方才光忙著尋思別的，竟然把這茬忘得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