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冰塊
狄仁傑輕輕點了點頭，心中早已經明了一切，然後他又看向了沈濤，詢問他是否認得死者。
死者是被吊死在這裏，他的頸椎早已經斷裂，頭顱也埋的低低的，隻有靠近才能認出他。
隻是這房間臭味熏天，沈濤並沒有進入裏麵，而且他離開這裏多年，這裏多少也變了一些。
沈濤強忍著那股臭味，觀察這個死者的麵容，這個死者麵容雖然扭曲，但是還是被他認出。
“大人，他叫劉老四，是我們大連子村的人，這個人很老實，到現在還是光棍漢，基本不會招惹別人，而且他很少與別人打交道。”沈濤一邊回思一邊答道。
“哦，看來你離開的這幾年，這裏發生不少事，他可能發生改變了。”狄仁傑點頭道。
“大人……”元正有些焦急地催促道。
“好，好，好，我馬上為你們解開疑惑。”狄仁傑笑道。
“元正，我問你，你想要一個人陷入絕望，恐懼，你會怎麽做。”狄仁傑突然反問元正。
元正沉默片刻道：“如果想要一個人崩潰，必然要給予他心靈打擊，讓他從心底產生恐懼。”
“有時身體折磨不可怕，心靈的折磨才可怕，有時身體被折磨數年，不如心靈被折磨一刻。”
狄仁傑點了點頭道：“你的想法與凶手相同，他這樣殺死這個劉老四，就是為了折磨他。”
“這……怎麽會。”元正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好了，你先跟我來，我們先了解他死亡之因。”狄仁傑看向元正，並與他一起進入房間。
狄仁傑指著那個凹槽：“想要解開他的死因，就得了解這一片凹槽，知道他為什麽出現。”
元正觸摸著那個凹槽，片刻之後這才開口道：“這凹槽很硬，所以不是重物壓出來的。”
“因為重物擠壓這裏時，凹槽外圍的泥土會變軟，但是這裏的凹槽沒有，而且還更硬了。”
“仿佛這裏原本有東西，隻是被凶手或者死者拿走了，又或者是那件物品自己消失了。”
“那麽你覺得會是什麽？”狄仁傑問道。
元正又觀察了片刻，然後十分肯定地道：“冰塊。”
“哦，先不說對與錯，你為什麽想到是冰塊。”狄仁傑道。
“大人你看，在這個凹槽外圍，有淺淺的水流痕跡，如果這裏有個冰塊在這裏，隨著冰塊不斷融化，水會向著四周流去。”
“而且冰塊融化後，水會讓下方泥土變軟，再加上冰塊重量，就能壓出這樣的凹槽。”
“也正是因為冰塊，所以凹槽的外圍很硬。”
“好了，我們出去說。”狄仁傑微笑著道。
這個房間內惡臭衝天，沒有人願意一直呆著。
“元正啊，你能做出這種判斷，我真是無比欣慰。”狄仁傑也忍不住誇讚道。
“大人，你是說，我的推測都是正確的？”元正笑道。
“你的說法合情合理，又有大量線索為佐證，怎麽能夠說是錯誤的。”狄仁傑認真地道。
“大人，我有個疑問，像這樣的窮苦人家，怎麽會在夏天弄到冰塊呢。”元正感覺不可置信。
“當然凶手自己做的。”狄仁傑笑著回答道。
“這不應該啊，我記得硝石這種東西，富貴人家才能用的起，死者這樣一個窮人家，難道凶手為了殺他，專門帶硝石過來？”
狄仁傑大笑起來：“哈哈，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你來看看這個水缸，裏麵早已經幹涸了。”
“這個人死去不過幾天，水缸卻早已經幹涸，試想不過是幾天而已，裏麵的水怎麽會幹涸。”
元正卻問道：“大人，會不會水缸裏本就沒有水。”
狄仁傑卻搖了搖頭道：“當然不可能，你想想這裏有吐蕃軍隊肆虐，隨時可能會來到這裏。”
“這些人想要生活，必然會儲備充足的飲水，那麽在他們的水缸中，必然時時儲備飲水。”
元正卻皺眉道：“大人，好像有些不對啊，既然他們害怕吐蕃軍隊，會不會不敢出去取水，直到飲水用完以後，他們才會冒險取水。”
狄仁傑反而笑了：“你不懂生活在邊境的人，這些人不會這樣冒險，等到水用完才去取水，我想沈濤可以給你解釋。”
沈濤抱拳道：“元正兄，大人說的沒錯，如果敵人隨時會侵擾，我們會準備充足飲水。”
“因為有的敵人劫掠時，可能會在村子中停留，有時會停留好幾天，這樣所有人隻能待在家裏，外出可能會被殺死。”
“隻要敵人不在村中停留，我們就會在晚上取水，始終保持水缸裝滿水，以防特殊時刻。”
“因為我從小生活在邊關，所以對這些非常了解，隻要軍隊劫掠的時候，不要亂跑，待在家中，他們要什麽，就給他們什麽，他們大多都不會屠村屠鎮。”
“所以在家中存水，是非常關鍵的步驟。”
“而且屋主為了保護水，都會將蓋子蓋在缸上，這個水缸上沒有蓋子，可能是被凶手取下的。”
“無論從哪個方麵看，凶手都與水脫不了幹係。”
“原來如此。”元正立即明白了過來。
“元正，你看這些粉末。”狄仁傑指向那些粉末。
元正立即蹲下身來，撚起一點點粉末，放在鼻子前嗅了嗅，隨即又放在嘴中嚐了嚐。
“果然，就是硝石，凶手還真帶來了硝石。”元正驚訝道。
“大人，什麽是硝石啊？”張環開口問道。
“張環，你在宋府中，沒聽過硝石嗎？”元正問道。
“我們隻是宋府的護衛，每天隻管宋府安全，至於其他的事，我們一概不知。”張環答道。
其他幾人也紛紛點頭。
“這種粉末叫做硝石，一般夏日製作冰塊時，就會用到這樣的粉末，而且製冰效果很好……”狄仁傑直接為他解釋起來。
“原來還能這樣啊，我記得宋府中有個大冰窖，夏天都能取出大冰塊，我都進去過幾次呢。”張環吃驚地張大嘴巴。
“不愧是宋逍啊，真正有錢的大戶人家，才會建造冰窖，再差一點的都是用硝石，因為硝石比較方便，至於窮人家，隻能忍受炎熱了。”狄仁傑笑著解釋道。
“張環，拿水來。”
張環立即遞上一隻水袋，狄仁傑接過這隻水袋，將一些清水緩緩倒下，讓清水淹沒硝石。
接下來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因為在木盆中的水，已經出現一些冰花，沾在木盆的邊緣上。
雖然隻是一點點冰花，但也足矣證明所有問題。
“冰……真的出冰了，大人真乃神人也。”張環大叫一聲，聲音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狄仁傑笑道：“這裏的硝石數量太少了，隻能出現一點冰花，很難製作那種大冰塊。”
“若是硝石數量足夠，很容易做出大冰塊。”
“所以說，這個凶手很怪，居然會拿著硝石來殺人。”元正覺得有些不現實。
“哈哈，好啊，元正，能解開這個案件，都是你的功勞啊。”狄仁傑立即大笑起來。
“大人過譽了，若是沒有大人的提醒，我現在還一頭霧水。”元正卻沒有絲毫自大。
“就算我沒有出聲，你也已經想到了答案，隻是你沒有認真探查現場。”狄仁傑笑道。
“大人教訓的是，不過，我還有一點疑惑，這個凶手為何這麽麻煩，一刀宰了豈不簡單。”
狄仁傑麵色嚴肅道：“記得我前麵問你的問題，怎樣才能讓人崩潰，你還記得吧。”
元正眼前一亮道：“大人，你是說凶手要折磨死者，可是僅僅一塊冰，到底要怎麽折磨他。”
狄仁傑指向屍體道：“凶手想讓死者心靈崩潰，使用的方法就是讓死者慢慢地感受死亡。”
“我想死者被綁住後，體內的意識非常清晰，甚至他當時是清醒的，隻是他無力反抗而已。”
“這一點你勘察現場時，就已經通過死者手腕上的瘀痕，提前判斷出來了。”
“哦，大人，死者是被綁住後才掙紮的，所以他的衣服很整齊，沒有搏鬥的痕跡。”元正恍然。
狄仁傑點頭笑道：“沒錯，凶手將冰塊放在死者腳下，並告訴死者，冰塊會慢慢融化，他的身體會慢慢落下，然後繩子會慢慢收緊，直至將他勒死。”
“然後凶手就離去了，死者就踩在冰塊上，卻沒有辦法自救，用盡全身力氣掙紮，也無濟於事，最終被吊死在房間中。”
“而且凶手早已算好，因為有吐蕃軍隊威脅，這裏不會有人隨意外出，哪怕他大聲地呼救，也不會有人聽到任何聲音。”
“最終冰塊融化成水消失，隻留下些許痕跡，等到這一切都消失後，凶手才再度返回這裏，確實這個人的確死去了。”
元正長歎了一口氣：“這個凶手與死者間有何仇怨，為什麽要這麽折磨這個死者。”
“隻有抓到凶手後，才能明白其中因果。”狄仁傑道。
“大人，你說凶手，難道你知道凶手是誰了？”元正此刻滿臉震驚，目光緊緊盯著狄仁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