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誰寫的祭文?

次日天才蒙蒙亮,山陽縣內又是銀裝素裹,大雪紛飛。

漫天的雪花飄灑而下,將世界覆蓋成雪白一片。

昔日豪華氣派熱鬧非凡的韓府門前掛起了白色的燈籠和挽聯,一派肅穆的氣氛……

兩乘轎子穿過風雪,來到韓府門前停下。

從當先的轎子裏走出的是韓衝,他穿了一身孝服,但難掩身上散發出來的咄咄英氣。

韓祿從後邊的轎子裏走下,打著嗬欠,帶著幾分不情願地走到韓衝身邊。

韓祿低聲嘀咕著:“衝兒,有必要來這麽早嗎?隻怕那個傻小子還沒有起來。”

“他起不來,太叔公和叔伯長輩們年紀大了,可不見得起不來。”韓衝冷冷地回應著。

兩人正說著話,就見遠處迎麵的街道,來了一支隊伍,那是四、五頂轎子組成的。

韓衝轉頭看向韓祿,低聲地:“看,我們來得比他們早不了多少吧。”

韓祿看著自己的兒子,露出欽佩的目光,趕忙和韓衝一起迎向了轎子隊伍中間的一頂。

轎子隊伍停下,韓祿和韓衝來到中間那頂轎子的前麵,恭敬地躬身站立。

轎簾掀開,一身正裝,須發皆白,約有六、七十歲年紀的老人弓身下轎。

此人正是韓氏家族的太老爺,目前最尊崇的長輩韓義。

韓衝趕忙迎上前攙扶:“太叔公,您老慢一些。”

韓祿也趕忙迎上前:“叔公,您老怎麽不多睡一會兒,這麽早就來了?”

韓義輕聲歎息:“韓顧遭遇不幸,韓氏家族如今群龍無首,我又哪裏還睡得著?早些來看看他,盡快定下家族主事之人,我才安心。”

“是,是,聽聞大伯噩耗,我們也是十分痛心,一直在這裏守候,也是想略盡綿力。”韓衝順著韓義的話回應著。

“嗯,你們父子有心了。”韓義誇讚著韓衝,在他的攙扶下,踏著雪地,向韓府大門走去。

其他幾乘轎子裏也走下幾位長輩,都是韓義的子侄,亦是韓祿等人的長輩。

韓義走到府門前,看到門口掛起的挽聯,歎息著:“顧兒,叔公最欣賞的就是你,這些年多虧你韓氏家族才在山陽屹立不倒。”

“隻是想不到,你卻遭奸人陷害殞命,走在了叔公的前麵。今天我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韓義忍不住老淚縱橫,身體都顫抖起來。

韓衝趕忙攙扶住他:“太叔公,您老保重身體,大伯在天有靈,也不願意看到您老為他過分傷心的。”

韓義緩緩點頭,用衣袖擦去眼淚:“說得是。”

韓義抬頭往前看去,看到府門前隻有幾個家人迎候,卻再未看到韓濤,臉色立刻沉了下來,露出怒意。

“韓濤呢?為何不出來迎接太叔公?!”一位跟隨在韓義身後的長輩,馬上揣測到老人的心理,向韓祿追問著。

韓祿做出一臉茫然的表情:“我,我不知道……”

韓衝則趕忙替韓濤辯解著:“太叔公,各位長輩,堂兄昨日才回到府內,他在牢中也備受煎熬。”

“又逢伯父、伯母噩耗,恐怕身心俱損,還在休息。請各位長輩不要再苛責於他了。”

“嗯,還是衝兒體貼懂事,比起那個浪**子真是強上百倍。”

“算了,我們本來也是來拜祭韓顧夫妻,那個混小子,不見也罷,免得我看了生氣。”

韓義一邊誇讚著韓衝,一邊忍不住又痛斥了韓濤幾句。

韓義這麽一說,其他長輩也不好再多說什麽,跟隨著韓義,一起走進了韓府大門。

他們穿過花園,向著已經布置成靈堂的正廳走去。

幾人正往靈堂走著,還未進入,卻聽到靈堂裏傳出了哭嚎聲,隨後傳來了帶哭腔的悼念聲。

“甲子正月,祭拜吾父。愁鎖翠微,淚灑桑幹。驚聞噩耗,傾盆淚雨。猝不及防,晴天霹靂……”

韓義等人聽到都露出了驚愕的神情。

韓衝的反應更大,因為他聽出那哭嚎的人正是韓濤。

“這是誰在哭悼?”韓義開口詢問著。

守在靈堂門口的下人趕忙回話:“回太老爺,是濤少爺。”

“他昨天夜裏就來到靈堂守候,一夜未眠,然後剛剛寫好了一篇祭文,悼念老爺、夫人!”

“是他?”聽到是韓濤在念祭文,又守了一夜,韓義驚訝之餘,又微感欣慰。

這小子雖然平時**不羈,但對父母還算有一份孝心。

韓義擺手示意身後眾人不要驚擾,領著眾人緩步走進靈堂。

靈堂正中,擺放著兩口棺木,韓顧和夫人的屍體擺放在其中。

韓濤此時一身孝服,跪在兩口棺木的中間,正在哭念著祭文。

“哭念吾父,淒惶可憐,幼年喪父,立誌興家。”

“年及弱冠,執掌家業。嘔心瀝血,廿歲有餘,家族興旺,四方仰慕……”

他哭念的是韓顧的一生經曆,從二十歲弱冠開始執掌家業,用了二十多年的時間,讓韓氏家族成為山陽縣首富。

聽到韓濤的哭念,韓義等人回想起韓顧為韓氏家族所做的一切辛勞,也都禁不住潸然淚下。

韓濤念到這裏,也是一陣痛心,用袍袖輕輕擦拭自己的眼睛,不想卻更加痛心,淚如泉湧。

他撕心裂肺地繼續念誦著:“正值新歲,本應享樂。天降橫禍,奸人誣陷。”

“吾父心高,不堪受辱,以死明誌,溘然仙逝。”

“天人同悼,吾父歸天。身披素衣,頭戴麻冠,手執喪棒,跪父靈前。

“鶴去樓空,怎不悲傷?“喚我親人,哭我爹娘。長空垂淚,兒今斷腸!”

韓濤越念情緒越激動,到了最後已經是聲嘶力竭,泣不成聲,哭倒在地上,四肢不停地抽搐顫抖著。

韓義聽到這裏,也被韓濤的情緒感染,忍不住要上前去攙扶他。

韓衝趕忙伸手攙扶:“太叔公,您慢些!”

韓義這才停下腳步,沒有上前打斷韓濤。

韓濤卻似沒有聽到身後的動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抬起頭繼續地哭悼著。

“天地相隔,難睹慈顏。頓足捶胸,也難相見。空留孝心,難盡孝道。”

“飲淚泣血,悲天戧地,遺恨永闕!淒風苦雨,日昏月暗。”

“任吾嚎啕,舉旌甩幡。先嚴不應,吾心黯然。”

“謹具素儀,獻父靈前,難表敬意,父嚐新鮮。跪拜慈父,泣叩高堂。”

“香紙寶燭,朝天祭祝。願與吾父,夢中常見,願父英靈,早日登天。”

“俯鑒精忱,尚其歆享!早升仙界,地久天長。福佑家人,幸福安康!”

“嗚呼!哀哉!魂兮!歸兮!安兮!順兮!伏維,尙饗!……”

韓濤的情緒激動,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竟然爬起來,撲到棺木之上,放聲嚎啕,最後一口氣倒不上來,倒在了地上大口喘息著。

看到韓濤如此動情,韓義忍不住讚歎道。

“此子雖然行為不端,但對其父母卻算至孝,這番悼詞,也是頗為懇切,實屬不易,快去將他攙扶起來,莫哭壞了身子……”

聽了韓義對韓濤的評價,韓衝的臉色微變,隨即又快速鎮定下來。

他對韓義說著:“太叔公說的是,您先請安歇,我去攙扶堂兄!”

韓祿過來攙扶住韓義,韓衝趕忙上前攙扶著韓濤:“堂兄,快快節哀,太叔公和各位長輩來祭拜伯父、伯母了。”

韓濤又使勁倒了幾口氣,才平緩下來,慢慢地站起身,轉身看向韓義等人,“撲通”跪倒。

韓濤向韓義行禮:“拜見太叔公,拜見各位叔公長輩!”

看著滿臉淚水的韓濤,韓義趕忙擺手:“孩子,難得你對父母這番孝心,快起來吧。”

韓義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愛憐,顯然是被韓濤深深感動了。

韓濤聽在耳中,臉上依然保持著悲傷的情緒,但心裏卻已經樂開了花。

昨夜晚間做好一切準備後,他就來到了靈堂守候。

好在玉兒一直陪護,又有其他家人守護,他本身膽子也大,倒是沒有太過害怕。

等到天放光芒,他就安排玉兒在門房等候,一旦看到韓義等人就立刻來向他稟告。

這才有了韓義等人來到靈堂,韓濤含淚哭念祭文的一幕。

畢竟那隻是自己的便宜爹娘,韓濤雖然努力調動情緒,起初還是難以真正做到悲傷入戲。

所以他提前讓玉兒幫他準備了大量的大蒜,搗成蒜水裝進小瓶,藏在衣袖中,借著擦眼的機會,抹在了眼睛上。

蒜水的強烈刺激,立刻讓他雙眼紅腫疼痛,淚水也就自然噴湧而出。

百善孝為先,這一段孝子哭靈的戲,還算完成得不錯。

從韓義的反應來看,已經成功感動他,贏得了好感,對之前的負麵影響有了一些扭轉……

韓衝也在這個時候再次上前攙扶著韓濤:“是啊,堂兄,快起來吧。”

“難為你一夜之間,能寫出一篇這樣言辭懇切,如此至情的祭文。”

“不知是哪位名師的指點,能讓堂兄有如此突飛猛進,日後也請介紹給小弟認識,好好請教一番……”

韓衝這一番話說得輕描淡寫,韓義等長輩聽了,卻是臉色大變,他們都聽出了韓衝話裏的含義。

一個不學無術的浪**公子,如何能在一夜之間寫出一篇這樣的祭文?分明是有人代筆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