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弘治十七年
冬季的大明京師是一片冰天雪地，可屋內暖爐卻被炭火燒的通紅。
屋裏床榻上，一個約莫十歲的男孩臉色蒼白地裹在錦被之中，不時皺起眉頭，似乎仍覺得冷。
床榻邊上圍著幾個人，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一對中年夫婦，兩個麵白無須的老仆，再加上一個背著木製藥箱的白發老郎中。
女主人眼中含淚，一雙細嫩的手死死攥著被角，不時看向一旁威嚴的男主人，祈求心安。
男主人看向老郎中，卻見老郎中輕輕搖了搖頭，似乎是在說回天乏術！
“你該死！是你害死了寧兒！”
一旁十幾歲的少年忽然暴起，隨手抄起銅爐邊的碳夾就要朝郎中頭上掄去！
“住手！”
男主人一聲嗬斥，兩個老仆趕忙上前製止少年的暴行！
暴躁的少年郎此刻也終於憋不住心中的苦痛，將手中碳夾扔在地上，痛哭起來。
整個屋子都被悲傷彌漫籠罩起來！
就在此時，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由於太過微弱，幾乎讓人聽不見！
好在女主人細心，看到了床榻上男孩微啟的嘴唇！
“水……水……”
女主人臉色大喜，一斂剛才的愁容，大聲說道：“水！快給寧兒送水來！”
小小的宅院，又一次雞飛狗跳起來！
……
朱寧醒過來已經有一個多月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來到這個地方！
大明京師！
弘治十七年！
剛開始的幾天，朱寧萬分的不適應，一個數百年後的靈魂，竟然回溯到了大明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身上，這種感覺不可謂不奇怪！
不過很快朱寧也就想開了！
既來之則安之！
前世的他不過是芸芸眾生中的一人，每日渾渾噩噩為生活奔波，宛如行屍走肉！
如今比旁人多了幾百年的見識，不說是位及王侯也定要過得衣食無憂！
一個月的時間，足以讓朱寧摸清楚了自己這一世的情況！
自己是個傻子！
準確地說之前那個小朱寧是個腦疾患者！
從一出生到現在這十幾年的時間裏，小朱寧都活在混沌之中，甚至說話都有些吃力！
前幾日一場風寒，更是要了這個可憐孩子的小命！
不過這也成全了朱寧，讓他得以重獲新生！
“你可以放心了，我會替你好好活下去！”朱寧像是對別人說又像是對自己說！
“少爺，該吃藥了！”
一個跟朱寧年紀相仿的少女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嫻熟的拿起湯匙就要喂給朱寧。
“小茹，我爹來了沒？”
朱寧沒有讓小茹喂自己，而是端過藥碗邊喝邊詢問小茹。
小茹是個好姑娘，隻是家裏窮，被朱寧他爹買了來，照顧朱寧的起居日常。
看著思路清晰的朱寧，小茹還真有些不適應，不過她心裏倒是對朱寧恢複正常這事兒很開心。
“老爺和夫人上次來時就吩咐過了，少爺的病已經大好，家裏還有事，估摸著這個月不能來了。”
小茹老老實實地回答，又接過朱寧喝完的藥碗，轉過頭細心的給朱寧擦拭著嘴角。
朱寧有些不適應地享受著小茹地服侍，心間暗道幾聲罪過。
自己這一世的老爹不知道是個什麽人物，有些神秘，明明不像是什麽破落戶，卻把朱寧這個親生兒子養在這麽一個逼仄地破宅子裏。
整個宅子上下也隻有小茹和朱寧兩個人，要不是朱寧生了這一場大病，估計父母也就半月來看他一次。
“難不成老子這一世是個見不得光地私生子？”朱寧腦補各種狗血劇情，卻總是覺得哪裏不對勁。
不過朱寧很快也就放棄了胡猜亂想，不管自己是不是私生子，自己隻要知道這一世的父母對自己真摯的感情就足夠了！
這一個月，朱寧的父母幾乎是隔天就來，每次寒噓問暖絕不是惺惺作態！
朱寧能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出他們對自己腦疾痊愈這件事的驚喜！
“寧兒！大哥來了，還不出來！”
一個公鴨嗓兒的聲音從院子裏傳來，不用問，就是朱寧這一世的哥哥，朱壽！
果然，臥房門被粗暴地踹開，一個“衣衫襤褸”地少年衝了進來！
“寧兒！”
朱壽興衝衝地跑過來，一把攥住朱寧的手！
“嘶——”
朱寧疼得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手疼啊！
這小子！手勁真大！
似乎是沒察覺弟弟的表情，朱壽表情誇張地看向朱寧，像是在說，快叫哥！快叫哥！
“哥，疼！”
朱壽這才心滿意足地撒開手，一屁股坐在床邊的錦凳上。
緊接著，朱壽原本得意洋洋的表情瞬間一變，似乎是有天大的冤屈一樣，沮喪的說道：“弟弟啊，咱家窮啊！咱家要敗光了！咱家如今是連吃飯的錢都沒了，哥哥我已經兩頓沒吃了，父……爹他更是麵黃肌瘦，眼看就要啃樹皮了！弟弟啊……”
朱寧不禁翻了個白眼，將朱壽的話當做了穿堂風，胡言亂語！
這已經是一個月的第二十五天了，一開始朱寧還真以為家裏就要揭不開鍋了，可是！
好哥哥，您能把身上的那條鎏金腰帶先藏起來再哭窮嗎？
補丁的衣服確實看起來窮困潦倒，可您裏邊能不多套一件蜀錦的內襯嗎？
一開始朱寧還以為朱壽是怕自己這個“私生子”搶奪家產，所以這才哭窮。
可經過這一個月的觀察，朱寧才發現，朱壽這廝就是為了哭窮而哭窮！
雖然想不明白原因，但朱寧也起碼知道這朱壽沒有惡意！
“我想讀書！”
朱寧忽然冒出這麽一句，讓還在哭天搶地的朱壽都愣住了。
“啥？你說啥？”
朱壽像是聽到了什麽荒唐的事，目瞪口呆地看向朱寧，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可朱寧卻異常平靜，他看著朱壽，說道：“我想讀書考取功名，你幫我問問爹，能不能把我弄到國子監去！”
“瘋了！瘋了！寧兒的腦疾又犯了！”朱壽嚇得連連後退，急急忙忙往屋外衝去！
嘴中“瘋了”“腦疾”“傻子才讀書”之類的話更是絮叨個不停！
朱壽走了，但朱寧的目的達到了！
科舉！
在這個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時代，唯有考取功名才能真正擺脫底層階級的束縛！
雖然朱寧他爹看起來地位不低，但朱寧畢竟隻是個“私生子”！他無法享受家裏帶來的榮耀，一切隻能靠自己！
至於國子監的名額朱寧並不擔心，雖然不知道老爹到底是個什麽官員，但絕對不低就是了，否則朱壽也不敢戴著鎏金腰帶招搖過市！
原本朱寧不用這麽著急的，隻是如今已經是弘治十七年，明年這次會試之後弘治皇帝就會駕崩，繼任的明武宗朱厚照是個怪人，天知道到時候會發生什麽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明朝的考題，他就隻知道這一年的，這次錯過了可真就無望了！
果然，隔天就有人送來了去國子監的身份文書，這讓剛剛恢複元氣的朱寧不禁精神一振！
給力啊，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