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李建大夫高,實在是高

趙王的憤怒是可以預見的。

原本心心念念的打壓田單行動,變成了一番鬧劇。

原本無比信任的心腹樓昌,竟然也被揭穿是和秦國勾勾搭搭的內奸。

十八歲的趙王這一刻心中滿是熊熊怒火,這種前所未有的恥辱,隻有用鮮血才能洗刷!

幾名郎官侍衛快步走進,直接拖著樓昌這位昔日上司離開,沒有任何的遲疑。

樓昌近乎瘋狂的叫喊求饒著,但趙王不為所動,鐵青著臉注視著樓昌被拖走。

樓昌的聲音漸漸消失,大殿之中重新恢複了安靜。

在場所有趙國大臣都靜靜的看著這一幕。

坦白說,趙王的這條命令其實有不小的瑕疵。

樓昌就算是叛國,也應該先讓司寇官署收集證據,完成審判,最後是擇期問斬。

這種當場就砍頭,顯然與法不合。

但此時此刻,沒有任何一個人傻到去和趙王頂嘴。

片刻之後,樓昌血淋淋的首級被裝在托盤中,呈了上來。

看著死不瞑目的樓昌首級,趙王心中突然一陣無以倫比的惡心,吼了起來。

“扔出去,棄市!”

屍首棄市,任憑鳥雀啄食,是這個時代最具侮辱性的死法。

趙王對樓昌的惱怒可想而知。

在處理完樓昌之後,趙王抬頭看向鴉雀無聲的眾臣。

李建突然向前一步,高聲道:

“大王慧眼如炬,揪出樓昌這裏通外國,狼子野心的奸佞之徒,實在令臣敬佩。”

“將來大趙在大王治下,必定蒸蒸日上,成為天下霸主!”

眾臣紛紛警醒,各種馬屁如潮,瞬間將趙王淹沒。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一個人滿臉真誠的在麵前發出稱讚之語,就已經讓人極其受用。

如今,可是一群人這麽做,而且這群人都是大權在握的趙國重臣,不乏名滿天下之人。

從這些重臣名人口中所說出的馬屁,自然威力又要比平常人口中所言打上許多倍。

趙王憤怒的心情不知不覺就緩解了許多,最後甚至露出了笑容。

“咳,樓昌此人,寡人早就知道他有問題。”

“平陽君,你是司寇,接下來你負責帶人把樓昌家給抄了。”

“該審的審,該殺的殺,一定不要讓樓氏一族繼續危害寡人的國家!”

平陽君趙豹趕忙應是。

趙王目光又轉向一旁的都平君田單,心情有些複雜。

本想趁著這次機會搞垮田單,卻沒想到……

罷了。

趙王緩聲道:

“都平君,這一次你確實是蒙受了不白之冤,好在樓昌的圖謀並未得逞,寡人心中甚慰。”

既然沒幹掉田單,那緩和一下君臣之間的氣氛還是有必要的。

田單聞言忙道:

“大王神目如電,看穿樓昌的卑鄙圖謀,還老臣以清白,老臣心中無比感激。”

田單一通馬屁再度拍出,趙王的臉色又好不少。

最後,趙王的目光落在了李建的身上。

對李建,趙王如今的心情隻能用又愛又恨來形容。

愛,說的當然是李建揭穿了樓昌的圖謀。

恨,則是因為這件事情上,李建其實也讓趙王的盤算完全落空。

趙王沉吟片刻,道:

“李建這一次查案有功,賞駿馬十匹,黃金百兩,絲綢百匹,銅錢百萬。”

給李建升官晉爵是不可能的,別忘了太後才死了沒多少天呢。

所以趙王這些賞賜,隻能算是不痛不癢。

李建聞言,也是立刻謝恩。

錢不錢的,現在的李建其實已經不怎麽在意了。

不升官問題也不算大,因為李建其實已經獲得了足夠多的好處。

樓昌的死,以及田單的大人情,這是李建在此事中的兩大收獲!

趙王賞罰完畢,心情突然又變得低落,擺手道:

“好了,今日的廷議就到這裏吧,有什麽事情改日再議!”

趙王直接離開,一刻也不停留。

趙王離開後,眾臣紛紛鬆了一口氣。

今天的這一次廷議,雖然最後隻死了一個中大夫樓昌,但期間所蘊含的刀光劍影和危難殺機,可是連相邦田單都受到波及。

一出好戲啊。

眾人帶著回味,各自離開。

李建剛走沒兩步,就被田單叫住。

田單無比誠懇,朝著李建拱手行禮。

“此次全靠李建大夫搭救,老夫他日必有後報!”

田單心中很清楚,如果不是李建的話,今天樓昌的那番話一說出來,田單的政治前途就立刻結束了。

李建哈哈一笑,對著田單道:

“現在都平君是不是很慶幸,當日在婚姻之事上幫了我一把呢?”

田單一臉唏噓,道:

“不瞞李大夫,老夫現在甚至有些後悔。”

“若是早些與你交好,說不定如今跟你結親就是我的女兒,而不是藺卿的孫女了。”

藺相如的聲音適時的從後方傳來。

“親事都已經定下,都平君你就不要想這麽多了。”

廉頗笑嗬嗬的走了上來,用力的拍了一下李建的肩膀。

“小子可以啊,今天又把嘴皮子玩得棒棒的,那樓昌都被你幾句話都活活玩死了。”

李建微笑不語。

想要當一名權臣,不除掉政敵當然是不行的。

三世為人,前世沉浮,早已經讓李建的手腕得到鍛煉和成長。

早在讓毛遂散播謠言的時候,李建的心中就已經打定主意,要讓別人來背這個黑鍋。

為什麽是最後是樓昌?

上輩子兩人就是相互不爽的政敵,這輩子短短半年更是變本加厲,恨不得你死我活。

原本栽贓陷害是不可能做到天衣無縫的,偏偏李建作為穿越者心中清楚,樓昌和秦國暗中是有一腿的。

把這流言之事扯到秦王身上,再利用樓昌和秦國之間的關係這麽一連接起來,隻要發現樓昌勾結秦國,就等於整個事件的邏輯完全成立。

傳播謠言的證據?你樓昌都勾結秦國了還需要什麽證據,肯定就是你啊。

所以樓昌死了,死在了趙王的怒火之下。

李建作為整個事件真正的始作俑者,這一刻心中並無多少高興,反而心中微微有些疲憊。

將來成為權臣的路上,還要這樣算計多少人呢?

李建抿了抿嘴,朝著麵前的田單、藺相如、廉頗三人笑道:

“今後,還請三位上官多多指教了。”

不遠處,平原君和平陽君兩兄弟靜靜的看著這一幕。

平原君歎息一聲:

“沒想到樓昌竟然就這麽被李建給弄死了。這小子年紀輕輕,下手是真的狠毒啊。”

平陽君表情有些微妙,道:

“如果接下來對樓氏一族的搜查中沒有發現勾結秦國的證據,那豈不是……”

平原君搖了搖頭,淡淡說道:

“證據是肯定有的,樓氏一族注定要成為政壇之中的過去了。”

平原君可是擁有著一張巨大的情報網絡,他早就已經發現了樓氏有勾結秦國的跡象,隻不過出於某些原因的考慮一直沒有揭露這一點。

平陽君點了點頭,道:

“咱們這位大王,手段看起來還是有些稚嫩。”

平原君嗬嗬一笑,道:

“誰說不是呢,本以為今天就是田單下台之日,卻沒想到……嘿。”

平原君的話語之中帶著明顯的不爽。

平陽君道:

“若是這麽說來,倒是李建壞了兄長你的大事了。”

平原君聳了聳肩膀,道:

“誰讓他有本事呢,這一次,本侯認了。”

平陽君有些吃驚:

“兄長,你竟然不打算找李建的麻煩,不想出一口氣?”

平原君哈哈的笑了起來:

“誰會去找一個剛剛救了田單性命,又是藺相如孫女婿之人的麻煩呢?”

“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這一次,就讓他們先贏著吧。”

李建和藺相如同車離開了王宮。

藺相如開口問道:

“那個郭開你打算怎麽處理?老夫不喜歡這個人。”

李建道:

“此人畢竟成功揭露了樓昌,所以就不需要處理了。”

藺相如皺眉,道:

“此人心術不正,你將來記得不要用他。”

李建笑著點頭。

郭開這個家夥的奸詐,上輩子李建可是深刻的領教過了。

現在不送郭開和樓昌一起上路,主要還是沒有好的理由和借口。

等到時機成熟,難道李建還會看著郭開這家夥繼續逍遙下去嗎?

郭開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家中。

在路上,郭開的腦海中全是剛剛大殿裏那番大半時間都不見血,卻最終讓樓氏一族直接覆滅的政治鬥爭。

原來,大人物們之間的鬥爭是這個樣子的。

郭開身體顫抖著,心裏帶著恐懼,也有幾分興奮。

恐懼是因為郭開知道他隻不過是一隻小螞蟻,裏麵任何一個人,包括還不是卿的李建都能輕而易舉的捏死郭開。

而興奮則是因為郭開在見識到這件事情之後,腦海之中突然有一種想法。

“大人物?哼,也不過如此罷了。”

“將來,等我郭開出人頭地,我也要在大殿之上這般侃侃而談,讓大王和群臣安靜傾聽!”

郭開想象著將來的風光無限,眼底盡是向往。

馬車又一次的停在了狹小的家中,郭開回到現實,有些悶悶不樂的下了車。

不想,剛剛下車就看到妻兒非常興奮的衝了過來。

“爹,剛剛有人拿了十萬錢過來,說是爹給大王辦事立功了,官府給的獎勵!”

郭開聞言,不由一怔。

他可是剛剛從宮中出來的,趙王壓根連看都沒看郭開一眼,哪裏來的官府獎勵?

莫非……

郭開臉頰顫抖了一下,露出了一個非常勉強的笑容。

“對,是獎勵。今後啊,咱們很快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

事情正如李建所言。

在派人包圍了樓氏府邸後,大量樓氏和秦國串通的人證物證被發掘出來,可謂是鐵證如山。

趙王得知後也是勃然大怒,親自下旨將樓氏一族所有男子全數發配邊疆為奴,女眷盡數沒入官樓為娼。

除去尚在秦國鹹陽之中的樓緩,趙國樓氏一族至此徹底斷絕,淡出趙國政壇。

“真相”也伴隨著樓氏一族的消亡傳播開來,讓趙國的大街小巷之中再一次議論紛紛。

“原來之前那個大王毒害太後的謠言,居然是樓昌和秦王勾結所炮製出來的。”

“我就說嘛,怎麽會有人想要去謀害自己的親生母親呢?”

“那可說不準,這種事情還真不少。”

“怎麽,事到如今你還敢懷疑大王?”

“我不是懷疑,我隻是覺得這傳言也未免太過真實了。”

……

大部分人都願意相信官府的辟謠,認為這是一次樓昌對趙王的誣陷。

但也有一小部分趙國人,把對趙王的懷疑悄悄的埋進了心裏。

秦國都城,鹹陽。

影候站在秦王麵前,畢恭畢敬的匯報:

“……大王,這便是所謂趙王毒害太後流言真相的一切了。”

秦王聞言,忍不住嗤笑出聲。

“寡人命令樓昌炮製謠言?哈哈哈,簡直可笑。”

秦王笑歸笑,心中也是頗為不爽。

秦王冷冷的說道:

“影候,你派人去把這件事情通知給樓緩,讓他節哀。”

“順便告訴他,此事寡人將來是一定要調查個水落石出,把幕後主使者給揪出來的。”

堂堂大秦之王,竟然替那個不知道是誰的幕後主使者背了黑鍋!

影候領命離開。

大殿之中隻剩秦王一人靜坐,他撫摸著頜下白須,陷入沉吟。

“這計劃看似簡單,但其中一環扣一環頗為精巧。”

“原本趙王想要罷免田單相邦之職,卻因此而讓田單逃過一劫。”

“明明是陷害樓昌,卻因為樓昌和大秦之間的關係把事情坐實,讓樓昌死無葬身之地。”

“妙啊。”

“能夠設計出這般計策之人,究竟是誰呢?”

秦王嬴稷在位四十年,經曆過無數大風大浪,見識之廣博當世難有人及,自然一下子就看透了整個計劃。

越是思索,秦王越覺得這計劃實在精妙。

毫不誇張的說,就算是讓秦王本人來策劃,最佳效果恐怕也就僅此而已了。

想到這裏,秦王不由表情凝重。

“趙國之中,什麽時候出了這麽一個陰險毒辣的人才?”

“這幕後主使者,究竟是誰呢?”

是田單的自救?

還是藺相如的謀劃?

還是擁有三千門客,能群策群力的平原君?

一個個趙國政壇大人物的名字在秦王腦海之中浮現,但又很快被他一一否定。

最後,一個名字突然蹦進秦王腦袋裏。

“李建……不會是他吧?”

秦王瞬間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