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和趙括來一次紙上談兵

看著非常激動的趙括,李建頓了一下,提出了一個反問。

“為什麽不能是上黨郡?”

趙括立刻道:“新鄭位於平原,地勢平坦易攻難守。反觀上黨郡,此地囊括了太行山脈的南部,崇山峻嶺人口稀少,而且又十分易守難攻,更不利於大軍行動。”

“所以,進攻新鄭不但能更快滅亡韓國,軍隊的損失也更小。秦王嬴稷一代明君,是斷然不可能舍易求難的。”

李建看著麵前滔滔不絕的趙括,開始漸漸的和心中曆史書上那個“紙上談兵”從無敗績的趙括重合。

有內味了。

李建微笑道:“從軍事的角度來說,進攻新鄭確實是最佳方式。但問題在於,戰爭打得並不僅僅隻有軍事,戰爭是要為政治來考慮的。”

趙括哼了一聲,明顯不服:“若是李大夫說不出什麽道理,那我隻能認為大夫是在狡辯了。”

李建也不著惱,而是伸手輕輕的點了一下地圖:“這裏,是韓國的上黨郡。我想請問趙兄一句,上黨郡以東是哪裏?”

趙括不假思索:“是我大趙首都邯鄲。”

李建:“那上黨郡東北呢?”

趙括:“是我大趙的中山郡。”

李建:“上黨郡正北呢?”

趙括:“是我大趙代郡。”

李建:“上黨郡西北呢?”

趙括:“是我大趙舊都晉陽。”

答著答著,趙括的表情突然變得不對:“等等,這……”

李建哈哈的笑了起來,道:“所以,趙兄明白了嗎?秦國隻需要拿下韓國的上黨郡,那麽就可以同時威脅到大趙的都城邯鄲、舊都晉陽、中山郡、代郡四個地方。”

“從最南邊的邯鄲到最西北邊的晉陽,我們大趙軍隊行軍至少需要一個半月的時間,而秦國人卻隻需要最多半個月就可以從上黨抵達上述大趙境內四地中的任何地點。”

“換言之,上黨郡一旦歸秦國所有,那麽秦國在進攻我們大趙的時候,我們大趙的防線就會出現至少一個月的真空期。”

“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僅憑我們大趙一郡之力來對抗秦國舉國之兵,後果如何還需要我細說嗎?”

“到那時,我大趙必敗無疑,而且極有可能是一場慘敗!”

看著李建的手指在上黨郡的周圍緩緩劃過,趙括的眼睛頓時直了,臉上全是震驚之色。

良久後,趙括才忍不住道:“所以,李大夫你覺得秦國要進攻上黨郡的真實原因是……”

李建笑道:“是的,秦攻上黨,表麵上是為了滅亡韓國,實際上的真正目的,依然還是想要針對我們大趙,要擊潰我們大趙!”

趙括怒道:“這隻不過是你一個人的猜測,根本就沒有證據!”

李建的笑聲變得越發響亮:“證據?當然是有的。而且,我的證據還和趙兄您的父親馬服君有關呢。”

趙括愣住:“李大夫你這是何意?我父親都已經去世三年多了。”

李建手指輕輕的敲擊著地圖上的某處地方,慢聲道:“此地,趙兄想必極為熟悉吧。”

趙括定睛一看,忍不住道:“閼與?”

李建點頭道:“正是。四年前,令尊便是在此地擊潰了十萬秦軍,斬殺主將胡陽,這才得以被先王晉升為馬服君的。此戰也是秦國秦王嬴稷執政以來四十年所遭遇的最慘痛失利,也奠定了大趙和秦國雙雄爭鋒的國際格局。”

趙括表情變幻,道:“那又和你所說的證據有什麽關係?”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來:“莫非趙兄是真的關心則亂了嗎?我且問你,在這場閼與之戰中,秦軍是從哪個地方出兵,又經過了什麽地方才能抵達閼與的?”

趙括看著地圖,下意識道:“秦軍自然是從秦國本土河內、河東兩郡出兵,然後經過韓國上黨郡才……”

趙括的話突然停住了,他的目光死死的盯著上黨郡,良久都沒有任何挪動。

李建伸手,輕輕的在上黨郡虛畫了一個圈:“趙兄看出來了?四年前,秦王就已經認定上黨郡是進攻我們大趙的最佳路線,並付諸實踐,隻不過他失敗了。”

趙括深吸一口氣,有些嘶啞的開口說道:“既然都失敗了,那秦王就不應該再重蹈覆轍。”

李建笑了起來:“秦王確實沒有重蹈覆轍。四年前,秦國選擇的是從韓國上黨郡借道,勞師遠征大趙。”

“而四年前,秦王的選擇是先吞並上黨郡,然後從已經成為秦國本土的上黨郡進攻近在咫尺的大趙。”

“對了,這一次如果吞並了上黨郡,秦王也沒必要一定走閼與威逼邯鄲,他可以東出中山,北伐代郡乃至西征晉陽,選擇太多了。”

“他甚至不需要一口氣擊潰我們大趙,隻需要上黨郡是秦國的,秦王完全可以鈍刀子割肉,一步步的奪取我們大趙的這些領土,讓我們大趙變得越來越弱小,最後再將大趙一舉擊潰!”

趙括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了。

李建身體微微前傾,帶著笑意看向趙括:“現在,趙兄還覺得,秦王選擇進攻崇山峻嶺、易守難攻的上黨郡是一個愚蠢的選擇嗎?”

李建的話語之中帶著絲絲調侃,以及……對趙括的無聲嘲諷。

嬴稷,公認秦國國君之中僅次於秦始皇嬴政的明君,在位期間先後擊敗了楚、齊、趙三大霸主,奠定秦國一覽眾山小,統一華夏態勢的存在。

這樣的人所做出來的決定,那是真正的高瞻遠矚。

就連白起這般絕世凶神,也隻能在嬴稷的麾下當一條乖巧好狗,最後眼睜睜被嬴稷賜死都不敢反抗。

嬴稷進攻韓國上黨郡背後的考量,若非李建身為穿越者來自兩千多年之後,都難以完全解讀。

就憑你趙括,也配質疑嬴稷的戰略決斷?

簡直是無知之極,愚蠢之極!

趙括的身體明顯顫抖起來,額頭上的汗珠出現。

終於,他頹然而坐,發出一聲悠長歎息。

“李兄說得對,上黨郡看似難啃的硬骨頭,但若以秦國爭霸戰略而論,確實才是秦王勢在必得之地。”

“這一次論戰,是我趙括輸了,輸得無話可說,心服口服!”

趙括看向李建,目光之中是掩飾不住的欽佩。

從很多年前,在辯論軍事兵法這方麵,趙括就已經沒有敗績了。

就連趙括的父親馬服君趙奢,閼與之戰後被當世公認的趙國第一名將,在辯論兵法這方麵也同樣不是趙括的對手。

但今天,趙括竟然在這間下大夫府邸,在比他還年輕幾歲的李建麵前,被駁斥得體無完膚,甚至連還嘴之力都沒有。

趙括發出感慨。

“若論兵法韜略,李大夫……應為當世第一,不做第二人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