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黃雀
彼鄱水兮，舟師參差。
敵眾蟻盤兮，王師不懼。
豫章水軍和宗賊、山越的水師犬牙交錯。
漢軍的船隻、人數均占劣勢，但憑借龐大的戰船卻隻是隱隱落入下風。
豫章都尉徐宗在旗艦樓船指揮自若，他和華歆所乘坐的樓船乃是江麵上最大的船，有四層高，每層高兩丈五（6米左右）。
這艘樓船在周圍的艨艟、鬥艦、走舸堆裏鶴立雞群。
其上的弓箭材官不停朝周圍拋射箭矢，船上甚至還有一曲強弩材官，用強弩射擊敵兵。
水戰中弓弩射擊的威力比陸戰要強很多，因為水兵的著甲率比較低，很多士兵為了方便落水後逃生，甚至連盔甲都不穿。
漢軍這邊隻有兩三成的士兵把皮甲穿在身上的，大多數是參與跳幫戰的樓船士。
而宗賊和山越一邊，穿盔甲的人同樣很少。
雨點般淩亂的弓箭弩矢射在雙方士兵身上，往往能一擊斃命。
徐宗和華歆的樓船更高，弓弩手們和敵軍對射時更占優勢，往往能在敵人頭頂朝敵人射箭。
而參與跳幫戰的漢軍樓船士們則和宗賊、山越們殺得難解難分！
這也是為什麽豫章水軍落入下風的原因！
山越的悍勇相比郡兵組成的豫章水軍，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所以在近戰之時，漢軍並不能占據上風，甚至還被隱隱壓製。要不是豫章水軍的艦船更大更堅固，上麵的弓弩手能夠發揮出的威力更大，恐怕漢軍就要被這些烏合之眾殺敗了。
徐宗看著局勢，麵上卻是一點都不慌，因為他預計援軍快到了！
從雙方交戰開始，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不論是周魴還是董襲，應該都快要到了。
然而就在徐宗覺得自己勝券在握的時候，從鄱水兩岸的樹林中，竟然又殺出成千上萬的賊兵！！！
“殺啊啊啊！！！”
彭虎和董嗣各自領著麾下人馬衝到鄱水岸邊，彭虎嘴裏大喊著：“江上的漢軍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啦！哈哈哈哈！”
然後他鼓動手下：“給我喊大聲點，漢軍膽小，給我把他們的膽子嚇破！哈哈哈哈！”
鄱水中心，樓船上的徐宗聽到兩岸的喊殺聲就知道要遭！
其實兩岸的賊兵並不能對鄱水上的豫章水軍造成什麽實際的傷害，但他們的助威聲的確會對鄱水上交戰的雙方造成影響。
夫戰勇氣也！兩軍交戰士氣此消彼長，造成的後果可能是毀滅性的！
徐宗立刻在江麵上大喊：“援軍快到了！援軍快到了！都給我喊！都給我喊！”
船上的將士們齊聲高喊，周圍的友軍戰船也慢慢喊起來。
但前方作戰的漢軍樓船士們依舊受到兩岸敵軍的影響，他們看到現在連岸上都冒出了敵軍，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被四麵包圍。
這一想，膽氣就比宗賊和山越們弱了一分，膽氣不足，手腳便無力，搏殺時便會出差錯。
僅僅一刻鍾，前線參與跳幫戰的漢軍樓船士就損失慘重！
徐宗遙遙看到前線的己方將士們開始紛紛跳下敵船，或逃回己方戰船，知道大勢已去，再強迫士卒們交戰隻會增大損失。
於是他來到華歆麵前道：“府君，賊兵在兩岸助陣，我軍膽氣已失，將士們不堪再戰，還是先撤退吧！”
華歆相信徐宗不會騙自己，但他也明白，如果自己這一撤，恐怕等會兒從鄱陽方向前來支援的柴桑水師，也會被己方戰船裹挾，發揮不出任何作用。
所以他不能撤！
華歆對徐宗道：“兩岸賊兵雖然勢大，但不能殺傷我軍將士，士卒們隻是一時膽怯，隻要有人提醒，他們就會振作！”
“現在如果我們撤退，那麽周子魚的計策就會失敗，而周子魚也會因為我今日的膽怯，而背負罵名！”
“周子魚不憐惜自己的名聲，寧願被眾人誤會為小人，也要謀劃賊軍。而我華歆，又怎麽可以憐惜自己的性命，使他承受世人的誤解呢？！”
徐宗正欲再勸華歆，卻見華歆擺擺手說：
“宗茂，不要再說了，你去指揮士兵，我來為將士們擂鼓！”
上官發話，徐宗隻得遵命，可他也從內心敬佩華歆的君子之風。
徐宗抱拳：“諾！”
而後，華歆爬上樓船頂層，親自擂鼓，為將士們助威。
鼓聲震天，激昂士氣！
徐宗站在船頭，舉起手中鋒利的環首刀怒喝：“府君親自為我等擊鼓助威，爾等敢不效死命？！”
“全軍聽令！旗艦出擊，隨我殺敵！”
樓船上的將士厲聲高喝：
“殺——！”
“殺——！！”
“殺——！！！”
周圍數十條戰船上的漢軍將士見樓船也朝敵軍衝去，紛紛高聲喊殺！
宗賊、山越們看到高10丈，長21丈，寬4丈的巨大樓船朝他們駛來，驚駭無比！
這樣一艘巨船，遠觀時還覺得沒什麽，但當一個有20多米高的東西朝你撲麵而來時，就像直麵一個巨人！
跳船！！！
這是大家腦子裏唯一的想法！
宗賊和山越們最大的船，高也不過5丈，怎麽能夠和這樣巨大的家夥硬懟呢？！
“殺——！！！”
……
“殺——！！！”
……
“殺——！！！”
漢軍將士們興奮地高聲齊嗬！
目視主將那艘巨大的樓船碾壓敵軍，這是何等快意啊！
“轟——————！！！”
一聲驚天的巨響後，數艘宗賊和山越的船隻被樓船撞翻！
但樓船上的漢軍將士們也不好受，被顛得東倒西歪，徐宗和華歆兩名主帥此刻都被摔在地上。
徐宗在親兵的攙扶下起身，扶正因為顛簸而歪斜的兜鍪，他拔出橫在腰間的六尺環首刀，高聲大喊：“樓船士！殺賊！”
樓船上的士卒們從船上爬起，他們拿起身邊的鉤拒和鉤索，將後邊敵船鉤住，拖拽到樓船跟前。
“咚——！！”
“咚——！！”
……
“咚咚！”
“咚咚！”
樓船頂層的華歆又開始擂鼓助威！
徐宗抬頭瞄了一眼，而後拔出橫在腰間的六尺環首刀，大喊一聲：“隨我殺賊！！”
身先士卒跳向敵船！數十名樓船士緊隨其後！
還有更多的樓船士在各自的屯長、軍侯們的帶領下跳上敵船。
一艘樓船可乘載千名士兵，不一會兒就有數百名士兵加入混亂的跳幫戰！
豫章水軍由此穩住陣勢！
不過華歆和徐宗此舉可謂是以身犯險，一旦二人有個閃失，那豫章水軍可能會全軍覆沒也說不定。
宗賊和山越們也不傻，全都朝徐宗這個看起來像是主帥的家夥殺來！
不過徐宗武藝挺不錯，有親兵們護衛也不容易被擒殺。
如此戰爭又持續了一個多時辰……
不要覺得時間長，真實的古代戰場就是如此，一場仗打上一天也是常有的事。
史書中就曾經記載，大唐天可汗李世民向左右抱怨戰鬥的漫長，讓他苦坐八個時辰而不能放下緊張的心情。
雙方冷兵器搏殺，除非是非常精銳的部隊，或者雙方殺紅眼不死不休，不然幾千上萬人打半天死得還不超過500人都屬於是常態。
戰場上大多數人還是都想著保命為主，手上兵器可能耍得沒多厲害，但盾牌和盔甲甚至同袍（笑）這些防禦道具用起來一個比一個遛！
……
如今已快到酉時，趕往支援豫章水軍的賀齊不得不催促棹卒們劃得再快些。
他擔心自己趕到時，華歆的豫章水軍已經戰敗，那可就糟了。
“將軍！已經是最快了！”
棹卒們急躁地回答。
賀齊沒辦法，他拉開一個棹卒，自己親自搖槳。
不知道過去多久，船艙裏近來一個傳令兵：“將軍！已經能看到豫章水軍了！他們正在和賊兵交戰！”
賀齊大喜：“好！”
而後他起身，上甲板觀察情況。
隻見豫章水師的戰船們已經被賊兵團團包圍，廝殺正酣！
原來因為華歆的一意孤行，讓旗艦直接加入跳幫戰，使得剩下的漢軍也不得不跟著死戰，沒有一條船逃跑。
這也就給了宗賊和山越們包圍漢軍的機會。
此時此刻，即便華歆和徐宗想要撤退，都已經是沒有辦法了。
他們的樓船就宛若江水裏的“鱉”，四周全都是想要吃下這隻“鱉”的“鱷魚”！
賀齊見狀大驚失色，他立刻下令：“速速前進，支援友軍！！”
“嘟嗚嗚嗚————！！！”
號手吹響進擊的號角，鼓手們也擂起戰鼓，以壯聲色。
戰場中心，全身多出受創的徐宗越發絕望，現在他和手下將士們隻能將希望寄托給援軍了。
要不是華歆一直擂鼓，未曾停歇，恐怕許多郡兵都要投降了。
“嘟嗚————！”
遠處傳來的號角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徐宗的親兵高興地喊道：“將軍，是援軍！”
徐宗長舒一口氣：“這個周魴，可把我給害慘了！”
親兵不敢接話。
這邊賀齊拋下樓船，轉乘艨艟衝向戰場。
如果將樓船比作水上戰車的話，那麽艨艟就是水上的突騎！
艨艟是船體狹長的快速衝鋒舟，整個船背都以牛皮包裹，兩側開出槳孔。可以迎著敵方弓弩射擊高速突進。甲板上更設有三層城樓。
這種船是用來快速突入敵軍戰船陣列的。
與此同時，還有二三十艘艨艟一起朝戰場中心駛去。
鄱水兩岸，彭虎和董嗣都在觀察這支新到的船隊，他們都在等待周魴的選擇。
彭虎眯著眼、嘟著嘴眺望，待他看到周魴的水軍殺向宗賊和山越們的戰船後，他扭頭怒罵：
“他小娘養的！周魴果然詐我！”
“走！咱們去奪了鄱陽城，順便搶了鄡陽縣，看周魴怎麽跟劉繇交待！哈哈哈哈！”
說罷，彭虎不做逗留，帶著手下五千人就走。
河對岸的董嗣也發現不對勁，立刻組織人馬調頭，奔向百裏外的鄱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