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將不如激將

魏府應答之人,正是魏征的長子魏叔玉。

他也是從別處聽了一耳朵,知道今天發生在平康坊的好戲。

哪知魏征聽完,頓時臉色一沉,十分不悅。

他雖然剛正不阿,對那些紈絝子弟爭風吃醋的破事卻毫無興趣。

人鑒魏征,錚臣魏征,世人皆知。

知道魏征高居一品,位列三公的也不少。

但很少有人知道,堂堂禦史大夫,居然就住在永興坊這麽一個小小的宅院內。

盡管打聽魏大人的住址花費了大量的時間,楚娘子看清小院子裏的擺設之後,卻是刮目相看。

身居高位而能甘於清貧,可見魏征品行高潔,不是沽名釣譽之人。

之前楚娘子對於楊凡的托付還心存顧慮,現在卻有了那麽一點信心。

然而,就在此時,被楚娘子寄予厚望的魏征卻停在門檻上,自顧自的開口道:

“姑娘若有冤情,朝廷自有法司與製度。老夫雖為禦史,卻不便無故插手。叔玉,送客。”

魏叔玉雖然戀戀不舍,卻不敢違背嚴父的意思,隻好搓著手為難道:

“這……你看,楚娘子,要不你先去萬年縣擊鼓鳴冤?”

楚娘子大驚失色,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裏。

若是魏征這個名震天下的正臣直臣都不管,那楊凡豈不是死定了?

衙門裏有多黑暗,別人不清楚,從小就顛沛流離的楚娘子還不知道麽?

眼看著魏征已經轉身進屋,楚娘子急中生智,突然學著那些去雲岫閣裏裝腔作勢的文人士子的做派,大聲叫道:

“楊凡小郎君,你死的太冤了。虧得你把魏征老兒引為知己,卻不料此人竟是個徒有虛名之人。”

院子裏的腳步聲頓住了,楚娘子心頭一喜,心知自己賭對了,趕忙繼續激將道:

“小郎君啊小郎君,你得罪誰不好,得罪長孫衝。那可是皇後娘娘的親侄,權傾天下的長孫大人的長子。他魏玄成與你非親非故,又怎麽敢為了你去得罪長孫氏?”

楚娘子的聲音不小,周圍的住戶都被驚動,好些人都開始看起熱鬧來。

魏征還以為是哪個紈絝子弟得罪了長孫衝,故而才來挑唆他出頭與長孫無忌作對,不悅的嗬斥道:

“還不把人送走,閉門謝客?”

魏叔玉再怎麽追捧楚娘子,也不敢違抗其父的命令,隻好苦笑著作揖道:

“楚娘子,請回吧,家父是不會無故與長孫大人為難的。”

楚娘子冷笑一聲,抽出一頁白紙,念道: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念完之後,楚娘子將詩一揚,冷笑著說道:

“人間濁世,又有何人能像這小小的石灰一樣,至死之時,都要留下清白人間?”

到此為止,楚娘子急切間想到的激將計已經全部用完。

她對魏征會不會被說服,其實並沒有什麽把握,此時心裏也變得十分忐忑,生怕魏征真的不管不顧的閉門謝客了。

好在楚娘子並沒有等多久,魏府院內,“吱呀”一聲門軸響動,那個瘦削身材的老者終於走了出來:

“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敢問姑娘,此詩作者是誰?”

楚娘子喜形於色,趕忙應道:

“小女子無狀,冒犯魏大人,實在是迫於無奈。”

“魏大人,事情是這樣的……”

楚娘子能坐穩雲岫閣花魁的位置,可不僅僅是靠長的好看。

無論是琴棋書畫,還是待人接物,都是一等一的。

她知道現在時間緊迫,趕緊將今日平康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據實相告。

當聽到楊凡連作數詩,成功賣出麵膜時,魏征也隻是微微頷首。

等他聽說長孫衝仗勢欺人,公然勾結萬年縣令徇私枉法後,魏征頓時怒發衝冠,厲聲喝道:

“光天化日之下顛倒黑白,指鹿為馬,欺淩百姓,長孫無忌教的好兒子!”

楚娘子見他嫉惡如仇,頓時大喜過望,又趕緊說出楊凡危急之時,將希望寄托在魏征身上,還臨機寫出《石灰吟》。

魏征微微頷首,不自覺間已經將素未謀麵的楊凡引為知己。

尤其是“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簡直是說到他的心坎裏麵去了。

魏征也不矯情,立即說道:

“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動身去萬年縣衙,我倒要看看,竇縣令是否真得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是奉公守法,代天子牧民。”

……

親仁坊,萬年縣衙。

夜色已深,關市閉坊的鑼聲業已經敲過。

往日裏這個時候,萬年縣衙應該是一片黑暗,除了來回巡邏的衙役,衙門外應該空無一人才是。

然而,今天卻是邪了門,都已經快二更天了,縣衙內外卻是火光大亮。

誰都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隻是聽說,大令下午急匆匆的帶著快班出去,親自帶回來一個人犯。

剛開始時,大令還屈尊紆貴的前往牢房內,親自審問。

可沒過多久,就有不知道哪裏來的貴人,送來一張名帖。

據在場的獄卒說,大令當時就滿頭冷汗,對人犯的審訊也就不了了之了。

衙門裏有經驗的老人就笑了,還相互之間小聲的打趣著:

“你說,咱們這位大令還有幾天的好日子?”

“還幾天?我看明天一早就要卷鋪蓋走人。”

“不會這麽快吧?不是說是太穆太後的族人嗎?”

“哪又如何?之前那位李大令還是當今陛下的族人呢!”

……

打趣完倒黴的萬年縣令,衙役們又開始好奇起神秘人犯的身份:

“哎,你們說,這位是什麽來頭?”

“不清楚啊,不過能讓雲岫閣的楚娘子親自出麵為他求情,豔福倒是不淺。”

“要我說啊,再怎麽有豔福也是死路一條,也不看看是誰在動他?”

“那又如何?大令現在不還是一樣,素手無策了麽?”

“說的有理,若真是長孫家的手筆,咱們這位大令還不是有恃無恐?”

……

衙役們無聊的議論著,誰也沒注意到一行人已經走近萬年縣衙。

這其實也不怪他們,誰能想到宵禁之後,還會有人來萬年縣衙呢?

等有人發現不對的時候,剛要開口喝退來人,問明來人來曆,不想來人中,為首之人之間喝道:

“竇奉操何在,讓他出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