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太平田莊不太平(上)

長安東郊,鬆陽嶺。

七月流火的時節,天氣熱得的厲害,尤其是中午的時候,田地裏更是如同火爐一般。

赤日炎炎,空氣都似乎被烤焦了,肉眼看去有種被灼熱的陽光扭曲了的錯覺。

“唉!”

頹然長歎聲中,枯黃的田地裏鑽出一個又黑又瘦的老農。

老農姓劉,麵色愁苦,佝僂著的腰身似乎因為背負太多的重壓,怎麽也伸不直一般。

他抬頭看看天上的太陽,心裏跟著火了一樣,火急火燎的。

這鬼天氣,再不下雨的話,今年的秋糧又完不成了。

再完不成秋糧,一家人就活不下去了。

“鈴鈴~”

正當劉老漢踩著熟悉的田埂小路,想著該如何去向管莊交代時,身後傳來一陣清越的馬鈴聲。

這裏靠近長安,時不時有貴人出行,老農也沒當回事。

可當後麵的馬車追上來的時候,馬車的速度卻降了下來,銀絲織錦的門簾被掀開,從裏麵鑽出來個年輕俊俏的小郎君。

這小郎君錦衣華服,卻沒有半點盛氣淩人的樣子,對著劉老漢齜著八顆白牙笑的熱情:

“請問老丈,太平莊還有多遠?”

劉老漢大概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貴人,既感覺親近,又習慣性的帶著敬畏,畏畏縮縮的回道:

“貴人,這裏就是太平莊的地界了。”

“貴人?”

楊凡不是很喜歡這個稱呼,幹脆跳下馬車:

“這裏就是太平莊了?那老丈也是這太平莊的人了?”

劉老漢越發的局促,剛才還不覺得,現在卻是滿頭滿臉的汗:

“這個,是,小老兒就是這的人。”

那就是自己人了?

楊凡的眼神越發親切:

“那太好了,老丈,今年的收成好不好啊?”

“收成?唉,總歸是要比貞觀四年的時候好些吧。”

兩人一個想了解細情,一個想找人傾述,圍繞著太平莊的近況,邊走邊聊。

剛走到太平莊主宅前,裏麵突然暴起一聲厲喝:

“嘿,哪來的?跑我太平莊來踩盤子,不想活了吧?”

楊凡循聲轉頭,正看見一個精瘦的黑臉漢子正氣勢洶洶的撲上來,一根手指頭直直的戳過來,似乎想直接戳進人眼眶裏去一般:

“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皇莊!還不快滾?”

楊凡一皺眉,臉色也冷了下來。

就在此時,馬車裏再次鑽出一人,尖著嗓子叫道:

“放肆!這是太平莊的新莊主,誰敢無禮?”

“新莊主?”

黑臉漢子明顯不信,譏笑道:

“就他?笑話,他要是新莊主,我還是藍田大令了!幹什麽?”

黑臉漢子還要叫囂,卻發現劉老漢正驚慌失措的拽他的衣服,小聲說道:

“蔡管事,昨天我聽蔡管莊說的,咱們莊子好像真的換了新主家啊,會不會……”

劉老漢的聲音越來越小,話也未說完,但黑臉漢子蔡鈞卻是心裏一咯噔:昨日他老子還真跟他說過這件事。

隻是當時蔡鈞滿腦子想得都是莊裏的荷花姑娘,根本沒往心裏去。

再說了,他老子也早就做好了準備,來什麽新莊主有什麽關係?

能比宮裏的內侍更難伺(hu)候(nong)嗎?

此時再看,眼前的新莊主年歲不大,看上去還未成丁,也不知道哪家的毛孩子走了狗屎運,得了這個皇家的莊子。

蔡鈞頓時妒火中燒,看向楊凡的目光越發的敵視。

楊凡來之前,就想到過接收的過程可能會有波折,不想這還沒進莊子,就被這麽個管事堵在這裏。

而且聽剛才那老農的稱呼,似乎這人與太平的管莊蔡弼有什麽關係——極有可能是父子。

楊凡還在琢磨著,有人忍不住了:

“大膽!你算什麽東西,也敢擋住楊莊主的路?”

宮裏的內侍各有各的差遣,這些差遣也是有高有低的。

像是這位戴公公,明明是內侍監太監黃元的義子,卻領的是內府監裏,最繁瑣也最勞累的差事,專門管理各處皇莊事務。

楊凡見他怒起,心裏一動,故作大度的擺手道:

“戴謁者息怒,所謂不知者不罪,要怪就怪某來的突然,也沒讓莊裏有個準備。”

戴東風深知義父對楊凡的看重,再加上楊凡手麵闊綽,兩人這一路上的關係已經處的極為熱絡,因此也願意給楊凡撐腰。

楊凡說的越客氣,戴東風就越為他生氣,苦口婆心的勸道:

“楊莊主,你是不知道這些狗才有多奸滑。對這些人,你根本不能留半點臉麵,否則他們隻會以為你好欺,越發蹬鼻子上臉。”

楊凡愣了愣,突然間問道:

“戴謁者,你知道的,我讀書少,不知道這庶民妄稱藍田縣大令,是個什麽罪過?”

戴東風這種內宮裏出來的,哪個不是七竅玲瓏心,馬上就明白了楊凡的意思,當即冷笑道:

“庶民假充朝廷命官,這可是謀逆的大罪。”

蔡鈞在這太平莊橫行慣了,居然還沒聽明白是怎麽回事。

這種蠢貨不知道死活,可有的人卻怕的厲害。

一直躲在後麵的太平莊管莊蔡弼嚇了一跳,顧不得狼狽,趕緊從門後跳出來,一腳把自家蠢兒子踹翻,一腳緊似一腳的踹上去,邊踹還邊訓斥:

“你這孽子狗膽包天,什麽大逆不道的胡話都敢說?老夫今日就把你打殺了,免得日後禍及全家。”

這家夥一邊踢打,一邊還偷偷的拿眼偷覷楊凡的反應。

這麽簡單的苦肉計,楊凡和戴公公又怎麽會看不出來。

兩人相視一笑,就當看笑話一樣,任由這自稱“老夫”的家夥自導自演——區區一個田莊管事,居然也敢自稱老夫,真是笑煞人也。

蔡弼本以為楊凡年輕,容易糊弄,他這邊裝模作樣的打幾下,楊凡肯定會馬上來勸。

到時候他順勢收場,再假作痛心的請罪,就能把事情糊弄過去。

哪想到楊凡不配合他的表演,他那傻兒子也開始跳戲。

蔡鈞開始還真被打蒙了,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連忙連滾帶爬的躲開,爬起身來跳著腳就罵:

“老東西,你昏了頭了?咱家就我一根獨苗,你把我打殺了,誰給你傳宗接代,誰給你養老送終?”

鬧成這樣,蔡弼也演不下去了,一張老臉黑的跟鍋底一樣。

楊凡看戲也看夠了,冷著臉道:

“你就是蔡弼?想必你已經收到通知了,賬目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