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張頓的“勒石記功”,殺人誅心之計

房玄齡笑道:“崔家主說笑了,五姓七望之名,天下誰人不知?崔家主乃是博陵崔氏之家主,天下人又誰人不曉?”

“別人要說對此無能為力,這話我相信,但唯獨不信崔家主沒有辦法。”

杜如晦點頭道:“崔家主,長安城的東西兩市,超過半數的貨物供給,都是五姓七望在背後提供,獲利何止是日進鬥金,以博陵崔氏的財力,想要幫朝廷渡過難關,還不是崔家主你一句話的事?”

見二人捧著自己,崔昭臉上的笑容卻收斂起來,雙手握著拐杖頭,沉默不語。

房玄齡見狀,問道:“崔家主有難處?”

崔昭沉聲道:“房公,杜公,看在你我是一家人的份上,老夫就不瞞你們。”

“也請你們不要瞞著老夫,給老夫一句實話,國庫現在缺多少錢?”

房玄齡、杜如晦相互對視一眼,隨即由房玄齡開頭道:“還差一百二十萬貫。”

崔昭微微頷首,“我大唐稅收,每歲所入端屯匹貫石之物加起來千萬有餘,國庫竟出現如此大的空虛,要麽是支度國用之事上沒有做好,要麽就是天子給地方免了稅收。”

“老夫記得去年到今年,受災的地方不少,天子都給免了賦稅,國庫空虛,應該是從此處出的問題?”

房玄齡拱手道:“崔家主洞若觀火,房某佩服。”

“問題出在陛下。”崔昭眯著眼眸道:“陛下卻讓老夫來承擔,房公,杜公,你們覺得這個理能說的過去?”

“崔家主誤會了。”房玄齡擺了擺手,道:“陛下不是要崔家主一家相助,長安城中但凡能稱得上是豪門望族的,房某和杜兄會逐一拜見。”

“陛下的意思,是請長安城的豪門望族,都能捐錢出來,以解決國庫空虛之難題。”

房玄齡耐心解釋道:“博陵崔氏,乃是豪門望族之首,這也是我們二人先來拜訪的原因。”

“還望崔家主解囊相助啊。”

杜如晦跟著道:“陛下更說了,長安城的豪門望族,此次相助朝廷,朝廷不會虧待任何一家,會在長安城內醒目位置,為爾等立下功德碑,以彰顯豪門望族為朝廷做的功績。”

聞言,崔昭眼眸中綻放出一抹精光,聲音都冷了幾分:“陛下好計策啊,這一招勒石記功,真打的叫老夫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此計是房公想出來的,還是杜公想出來的?”

房玄齡搖頭道:“非我二人所想。”

崔昭吐字道:“那此子之才,擔得起妖孽二字!”

“勒石記功之計一出,無論是博不博一個虛名,長安城內的豪門望族,都不得不給朝廷捐錢了。”

“而且這錢,還不能捐的少了。”

“豪門望族此次捐錢捐的多與少,朝廷都會記在一塊石碑上,然後放在長安城的醒目位置,老夫說的沒錯吧?”

看著房玄齡、杜如晦一臉的尷尬,崔昭繼續說道:“這錢捐的多了,確實會贏得一個虛名。”

“可是捐的少了,一旦被記在所謂的功德碑上,被天下人看了,罵名就會滾滾而來,撲向捐少的豪門望族!”

崔昭拍手鼓掌道:“好,好得很!此計妙極,逼的豪門望族進退兩難,老夫都不得不佩服!”

房玄齡輕咳了一聲,“崔家主這是答應了?”

崔昭似笑非笑道:“老夫敢不答應嗎?老夫不答應,朝廷明天立下一塊功德碑,上麵書寫‘博陵崔氏聽聞國難而不捐’幾個大字,敗壞了我博陵崔氏之聲譽,這個損失,我身為家主的也承擔不起!”

房玄齡、杜如晦幹笑了兩聲。

事實上,在聽到張頓說到“勒石記功”的辦法時,他們就知曉這個辦法的厲害之處。

殺人誅心之計!

張頓的辦法,看似是給那些捐款之人一個好處,實則是逼著豪門望族進退維穀!

捐款多了,那自然會博得一個虛名。

可是有人若是不捐款,或者捐的少了呢?

捐的少了,功德碑上一定也會如實寫上,到時候捐多捐少一對比,天下人看了會怎麽想?

不捐也不行,如果不捐錢,就像是崔昭說的那樣,直接在功德碑上寫“某地某氏聽聞國難而不捐分毫”幾個大字,那此家此姓氏的人,怕是永遠都抬不起頭來。

可若是捐款,多少才算是多?

因為功德碑上的字,也大有文章。

給朝廷捐錢,功德碑上隻記下捐錢的豪門望族也就罷了。

萬一“捐錢多少”後麵,再給寫個“此豪門望族良田多少,豪宅多少,商鋪多少”等等怎麽辦?

那還不如不捐!

勒石記功之計最狠的地方,就是想捐錢買個虛名就得承受剜肉之痛,那不是一筆小錢!

捐少或者不捐的後果,更是任何一個豪門望族都承擔不起的。

最關鍵的地方在於,長安城所有的豪門望族,包括五姓七望在內,根本沒有其他選項。

所以聽到崔昭說張頓“是個妖孽”,房玄齡、杜如晦覺得這個說法,放在張頓身上好像並不過分。

就憑他做的那些事。

不會妖孽是什麽!

崔昭臉色陰晴不定,蒼老的雙手放在拐杖頭上,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好像在內心做著艱難決定。

房玄齡、杜如晦神色淡然,絲毫不著急,甚至拿起茶杯喝了幾口。

張頓的辦法,在他們看來幾乎無解。

這次要不從長安城的豪門望族手中撬出個幾百萬貫,二人都覺得沒臉回去向李二交差,更沒臉以後再去見張頓。

如此好計謀,在他們二人手裏辦砸,以後臉麵往哪放?

“房公,杜公。”

良久,崔昭方才抬起頭,凝視著房玄齡、杜如晦,說道:“老夫答應向朝廷捐錢,幫助朝廷渡過此次難關。”

房玄齡、杜如晦相視一笑,這個結果,本來就在意料之中。

“但是,究竟要向朝廷捐多少錢,老夫還沒有想好。”

崔昭話鋒一轉,望著房玄齡、杜如晦說道:

“房公,杜公,你們接下來也是要去其他五姓七望府邸,不如由老夫派人將他們請過來。”

“一來,省卻了你們的麻煩。”

“二來,老夫想先跟五姓七望的其他幾位家主商議一下,究竟該拿出多少錢來捐給朝廷。”

“這樣最好。”房玄齡笑了笑,拱手道:“那就有勞了。”

崔昭擺了擺手,然後將老管家叫了進來,當著房玄齡、杜如晦的麵,告訴老管家去把五姓七望的其他六位家主叫過來。

老管家應諾以後,離開崔府,約莫小半個時辰,廳堂外響起一道道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