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善良不是錯
東廠的臨時牢房,一共也就十多間。而此刻,有七間,已經被人“入住”。
林尚禮走在最前麵,後麵跟著肖塵和段天明。
“廠公大人,那黃安良,真的和你有過一麵之緣?”一邊走著,肖塵一邊問道。
“嗯,見過一次,他還送我了一塊玉石呢。”林尚禮笑著說道。
肖塵壞嘿嘿笑了一下:“您這是收受賄賂。”
“哈哈哈。”林尚禮雙手背負停了下來,回頭看向身後一臉壞笑的肖塵,“我現在後悔和你成為一家人了。不熟的時候,還蠻有禮貌,這一熟,滿肚子的壞心眼。”
“今天,我知道您點醒了小李子的那一刻,我就徹底的將您當成了一家人。現在,您就是後悔,也來不及了。”肖塵笑著說道。
林尚禮將眼睛一瞪:“你的意思,在此之前,你還沒有將我當做一家人?那我的那一桌珍惜海鮮,不就等於打水漂了?”
“男子漢大丈夫,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貧賤不能屈。一頓飯菜,哪能將我收買了。”肖塵哈哈大笑。
“你呀,還真是一個硬骨頭。”白了他一眼,三人繼續往前走。
眼看著就要到牢房的大門口,肖塵卻停了下來。
“廠公大人,咱們東廠的牢房是不是有點少了?這一共才十多間,現在已經住了七個人。稍微的突破一小點,這牢房就住不下了。”
“嗯,這還真是個問題。原本想著,人多了可以一間牢房裏麵,多住幾個人。現在看來,我當初還是考慮的不夠周全。普通的人犯,擠擠也沒什麽,可咱們東廠人犯,哪一個不是至關重要。一是安全問題,在一個防止他們串供。明天,我就將這個問題上報。”
林尚禮點點頭,說道。
東廠大牢的大門上,有著一個拳頭大小的觀察口。
看見三人過來,守門的校尉匆忙將大門打開,恭敬的站到一旁。
走進大門,抬頭看了看眼前那一排青石砌成的堅固牢房,林尚禮道:“這院子,確實有點小了。若是大一點的話,可以再多建幾排牢房。”
聞言,肖塵輕輕一笑:“其實,我感覺這個位置挺好的,若是將院子再擴大三倍,全部建成牢房,也足夠咱們東廠使用了。省的來回的押送犯人。”
“說的好聽,這大牢之外,都是民房,將他們的地皮收繳了,他們住哪裏?”
“拆遷,肯定是要補償的。給他們多補償一點就是了。”肖塵笑道。
林尚禮一愣,這還真是個辦法。
“那你說,給他們補償多少,算是多給呢?”
“怎麽也得給個他們房子現價的兩倍以上吧,否則,誰願意心甘情願的搬走。”
“兩倍也不算多,可以考慮一下。不過,你好賴也是東廠的人,怎麽跟個散財童子一樣,總想著給別人多付錢。”林尚禮笑著說道。
肖塵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壓低了聲音:“外麵的都是老百姓,生活不易。咱們東廠是皇上的直轄機構,就當是做好事,為皇上籠絡人心了。”
“哈哈哈。”林尚禮又笑了起來,“你這張嘴啊,正反都是理。”
。。。。。。
隨著東廠大牢的正式使用,大牢的院子裏,進駐了整整一個役的東廠校尉。
除了繞著院牆,每三丈的距離,站著一名校尉之外,每一間關押了犯人的牢房門口,分別又站著兩名校尉。
這一役人馬,是原本東廠在編的第二十役。進駐大牢大院之後,直接改名為大牢役。
役長是一名三十左右的壯年漢子,名叫杜少勤。
在錦衣衛的時候,和肖塵也是有著幾分交往,個人實力,看押犯人綽綽有餘。
從三人進門的時候,就緊緊的跟在身後。
“杜少勤。”
“屬下在。”杜少勤一步跨出,動作幹淨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那黃安良關進來以後,有沒有什麽異常舉動?”林尚禮問道。
“回廠公大人,沒有異常。正常進食,正常作息,偶爾還在牢房裏麵活動拳腳。”
“活動拳腳?這黃安良的心還真大。”林尚禮聞言,笑了起來。
“我看他,要麽有恃無恐,要麽破罐子破摔。與其壓抑的待在裏麵,還不如什麽都不考慮,過一天是一天。”肖塵道。
“杜少勤,你有沒有按照我的吩咐,給他送酒進去?”
“回廠公大人,酒,屬下送進去了,可是,那黃安良並沒有喝。他說,飲酒暢談天下,是一種氣勢。而今,身負牢獄之災,便是與酒斷了緣分。”
“哦,這黃安良嗜酒如命,竟然能忍住不喝?”
“屬下將酒壇子放置於牢房之中了,可那黃安良,絲毫未動。”
林尚禮轉頭看向肖塵:“你怎麽看?”
“屬下以為,這黃安良是故作深沉。他怕喝了酒,無法理智的和我們周旋而已。越是灑脫,說明他越是害怕。”肖塵說道。
“嗯,應該是這樣。”林尚禮點點頭,“我們進去看看他。”
杜少勤急忙上前,站在了最中間的那間牢房門口,吩咐門口的校尉,將鎖打開。
推開大門,林尚禮緩緩的走了進去,眾人跟在身後。
牢房裏,黃安良身帶鐐銬,腰背筆直的站在一個角落。麵對牆壁,給人一種麵壁思過的感覺。
**的被褥,被疊放的整整齊齊。地麵更是清掃的幹幹淨淨,一塵不染。
“黃大人。”林尚禮輕輕的喊了一聲。
黃安良穿過身來,眼神很是平靜。
雖然身帶鐐銬,仍然抬起胳膊,將手拱起:“林公公。哦,不。現在應該稱呼您為廠公大人。不知您帶著這麽多人,是準備一見老友呢,還是看我的笑話?”
林尚禮轉身,看向肖塵:“你們先出去,門外侯著。”
眾人識趣的退至門外,順便將門帶上。
“杜少勤,你也調到東廠來了?”猛拍一把對方的肩膀,肖塵高興的說道。
“噓。”杜少勤將食指放在嘴邊,做了一個無聲的手勢,“小聲點,廠公大人在裏麵問話呢。”
“我們往遠處走一點。”肖塵也壓低了聲音,在身後退著杜少勤,向前走了幾步。
“你在錦衣衛不是混的挺好的麽,怎麽也被調到東廠啦?”肖塵道。
杜少勤轉過身子:“好啥好,還不是和你們一樣。我們這些不會拍須遛馬的人,在錦衣衛,永遠都被排斥在外。”
“排斥就排斥,在哪裏還不是一樣的混俸祿。這下好了,來了東廠,咱們又可以並肩作戰了。”肖塵興奮地,在杜少勤的身上捅了一拳,又在段天明的身上捅了一拳。
雖然說,肖塵在東廠混的風生水起,但必定是一個新地方。
這杜少勤,怎麽說也是共事了五六年,今天突然相見,竟有一種娘家人相見的親切感。
“看著你們和廠公大人挺融洽,我是基本上沒有什麽接觸。這廠公大人,人怎麽樣?”杜少勤低聲問道。
“人很不錯。我原來想著,這宮裏的人,肯定不好打交道,結果發現,比咱們錦衣衛,好相處多了。”肖塵笑著說道。
“那就好。隻要人好相處,這幹活也有勁頭。”
“對了,”肖塵瞅了一眼那段世雄的牢房,“這段世雄,還有他那小妾,現在已經查處清楚,和此案基本上沒有關係。晚些時候,你將他們調到一起看押吧。他那小妾懷有身子,讓他們住在一起,也有個照顧。”
“沒有關係,那幹脆釋放得了,那用這麽費事。”杜少勤有點不解。
肖塵搖了搖頭,道:“沒有將此案的徹底的查辦清楚,不能放他們出去。”
“怕啥?怕有人會對他們不利?”杜少勤問道。
“嗯。雖然對他們最大的威脅,黃安良,已經被收押,可誰知道他會不會留了一手。這個老狐狸,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他那閨女,不是都招供了麽,直接對質就是。”杜少勤道。
“那供詞,隻能證明黃安良的罪行。我若是沒有猜錯,黃安良現在的算盤就是,他的罪,他認。但若是想從他的嘴裏,得到其他有用的東西,想都別想。”
“這還真是一隻倔強的老狐狸。不過,若是站在他那方勢力的立場上看待他,還是挺讓人敬佩的。”杜少勤說道。
“等等,你剛才說什麽?若是站在他那方勢力的立場上?”肖塵仰起頭,閉上眼睛,腦海中快速的將這些看似不著邊的邏輯思維,一遍遍的過濾著。
“這黃安良是一名武官,對自己的女婿,閨女,都能下得去手,卻舍命保護著他身後的這個神秘存在。這應該是一種信仰,支撐著他這麽做。能讓一名擁兵自重的三品武官這樣舍身相保,這位神秘存在,恐怕真的不是一般人物。”肖塵的臉上,掛著一抹沉重。
“建文帝?”杜少勤和段天明,同時急呼了出來。
“噓。”這次輪到肖塵,做個一個悄聲的手勢。
。。。。。。
“咯吱”一聲,林尚禮拉開鐵門,走了出來。
“廠公大人?”三人急忙走了過去。
搖了搖頭,林尚禮道:“交往一場,我也是勸說過了。既然他選擇了閉口不說,撬開他嘴的這個任務,就交給你們了。”
林尚禮歎息一聲。
“廠公大人莫要難過。人各有誌,各為其主。我們是為皇上辦事,他也是為他那邊的勢力爭取機會。若是他就這麽容易就範,也不配和廠公您交往一場。”肖塵笑道。
“話是這麽說,可我的心裏還是有點不舒服。拿著朝廷的俸祿,指揮著朝廷的軍隊,卻做著損害朝廷的事,而我,竟然還和他相交一場。在看人這方麵,我一向很是自負。如今,才知道自己有眼無珠。”林尚禮的臉上,爬滿了沮喪。
“那隻說明,廠公大人的心底深處,藏著一種善良。隻有善良的人,才會下意識的將人,往善的方麵想。如果廠公大人還堅持自己有錯,那就是說,善良本身就是一種錯?”肖塵的臉上掛著微笑,雙眼彎成了兩道月牙。
靜靜看著肖塵,林尚禮臉上的沮喪漸漸消失,被一抹笑意所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