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知者不罪

十三役駐地。

除了值守看門的,所有的校尉都是全副武裝。

清一色的棗紅色駿馬,用前蹄子扒拉著地麵,鼻子裏時不時的噴出一股化為白色的熱氣。

騎在馬上的十三役校尉,腰挎製式配刀,一身皂衣,配上那黑色的快靴,顯得格外的精神抖擻。

肖塵雙手背負,在隊伍前麵走來走去。

身旁的那匹一個前蹄有點白毛的黑色駿馬,乖巧的站立著。

今天,他要去延慶衛,將黃安良抓捕歸案。

考慮到黃安良是延慶衛指揮使,恐怕會臨時反抗,肖塵專門向廠公大人,申請了增派人手,協同抓捕。

現在,約定的出發時間馬上就到,還不見其他役站的兵力前來,難免有點心焦。

一陣雷聲般的馬蹄聲,遮天蓋地的充斥著耳膜。

眨眼間,駐地外寬敞的街道,已經被疾馳而來的東廠校尉占據一空。

最前頭兩名中年人,翻身下馬。匆匆走進了院子。

“肖兄弟,東廠第七役,第九役,前來協助你,抓捕人犯。”

二人將手一供,道。

“好,來的很準時。上馬,出發。”

肖塵急喝一聲,原地躍起,穩穩落在了身邊那匹黑色駿馬的脊背上。

雙手抓住韁繩,猛地一抖。

黑馬通靈,前蹄躍起一丈多高,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帶頭衝出了駐地大院。

官道上,一行三百餘人的皂色隊伍,頂著呼嘯的北風,向著西北方向,利箭一般疾馳而去。

延慶衛駐地,數名千戶,站立在指揮使大人的行營之中。

一身貼身的鎧甲,給人一種驍勇善戰之感。

最上方的黃安良,雙手背負,來回的走動著。

自從女婿段世雄被抓之後,他心中有著一種不祥的預感。

直至今天,一直跳動的右眼皮,怎麽也停不下來。

“諸位,可能要出事了。”

一回身,黃安良掃了一眼下方的幾位千戶,緩緩的說出了自己的預感。

“若真出事,大不了拚了。反正也是一死,不如死得壯烈一點。”

“胡來。胳膊拗不過大腿,隻要我們有一人幸存,就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黃安良的臉上,帶著一絲決然。

平時,隻要不外出,他都是一副布衣打扮。

笑容可親的臉龐,始終給人一種鄰家大叔的安全感。

可是今天,他穿上了衛所指揮使的那副戰場鎧甲。雖然麵老,可依然英氣不減當年。

他沒有反抗的想法,他隻是隱隱的感覺到,這一身鎧甲,若是再不穿一回,就沒有穿的機會了。

一名守門的軍士,急匆匆的跑進了營帳:“指揮使,不好了。東廠的人,和門口的衛士,打起來了。”

“什麽?衝撞軍營衛士?”一名千戶,“嘩”的一聲,就拔出了腰間的配刀。

“將刀放下。”黃安良一聲暴喝,“出去看看怎麽回事,記住,絕對不許動手。”

那千戶還想反駁,看著黃安良那嚴肅的麵孔,生生將刀,放進了刀鞘。

黃安良心中一聲長歎,擔心來的,終於是來了。

雖然他有能力反抗,這來抓捕自己的東廠校尉,但他沒能力承受,當朝皇帝明成祖的一點點怒火。

若是反抗,朝廷滅掉的,不僅僅是延慶衛5800名將士,而是連同這些將士的九族,會被一同誅滅。

這東廠,剛剛成立不久。眾多邊遠的防區,隻知道錦衣衛,還不知道東廠。

但是,黃安良懂。

皇帝親自下旨建立的機構,權力,他會小嗎?

大門口,一排手持長矛的衛兵,緊緊的盯著前方,三百餘人的東廠校尉隊伍。

“你們不知道東廠?是皇帝的詔書沒有傳到延慶衛,還是你們故意不知道?”麵對著對方那鋒利的長矛,肖塵策馬緩緩前行。

整個東廠校尉隊伍,緊跟其後。

“我們不知道東廠是什麽,你們若是再繼續向前,別怪我們直接動手?”一名衛兵大聲喝道。

盡管如此,握著長矛的雙手,卻是在微微發抖。

“我數到三,你們若是還不讓開,全部拿下。”肖塵依舊在緩緩前進。

“一”

“二”

“慢著。”一道洪亮的生意從那排衛兵的身後傳來。

那些衛兵急忙將手中的長矛收起,異口同聲:“楊千戶!”

“你們退下吧,這裏和你們無關。”看了一眼這排衛兵,那楊千戶道。

“是!”

得到命令,那一排衛兵乖乖的退至一邊,讓出了通往指揮使行營的大道。

“來者何人?”肖塵將手中的韁繩一勒,停下了前進的步伐。

“延慶衛步兵千戶,楊非同。你們,又是何人?”

肖塵身體微側,亮出了腰間的東廠梅花令。

“這是什麽,不認識。”那楊千戶眉頭一皺,道。

豁然,肖塵從馬背上消失。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的抽在了那楊千戶的臉上。

旁邊的那排手持長矛的衛兵,大驚失色。無不被眼前的一幕震驚。

他們震驚,此人是誰,竟敢掌摑楊千戶。

他們更震驚,此人的速度,竟如此之快。出手那一瞬間,竟然連影子,都沒捕捉到。

感受到臉上火辣辣的疼,楊千戶這才反應過來,此人竟在延慶衛的大門口,抽了自己一個大耳刮子。

“嘩”的一聲,拔出腰間配刀:“衝撞軍營,掌摑千戶,我要將你拿下,以正國法。”

看見對方竟然拔刀,三百名東廠校尉的配刀,同時出鞘。

“一名千戶,不知東廠為何物,不識得東廠梅花令。你是哪裏的千戶?”肖塵冷哼一聲,左手一揮,那離刃的刀鞘如同巴掌一把,又狠狠的抽在了對方的臉上。

一個踉蹌,楊千戶被抽翻在地。手中那不知道,染過多少人鮮血的佩刀,甩進了東廠校尉的馬蹄之下。

“拿下。”肖塵冷冷的道。

兩名校尉飛身下馬,將那楊千戶的雙手往身後一扭,就捆綁了起來。

“指揮使,救我啊。。。。。。”一邊扭動著身子掙紮,那楊千戶,一邊將頭看向指揮使行營方向,大聲急呼。

營帳內的黃安良,早已洞察了外麵的情況。

一邊在心中暗罵著魯莽,一邊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走動,不知如何是好。

聽見那邊的急呼聲,口中罵了一句“蠢材”,卻也隻能硬著頭皮,走了出去。

看見肖塵,如同才發現一般,臉上堆滿了笑容,將手拱起:“大人遠道而來,一路舟車勞頓,外麵陰冷,還請進營帳裏稍作休息,再忙公事。”

“指揮使大人,您的架子不小啊。不知道東廠為何物,不識得東廠的梅花令。是不是皇上親臨,你的手下也會盤問:你是哪國的皇上?”肖塵臉色平靜,平靜的有些恐怖。

“嘩啦”一聲,黃安良身著指揮使鎧甲,連忙伏倒在地。

“我延慶衛,乃是大明的延慶衛,怎敢對皇上那般不敬。”

無論是額頭,還是後背,皆被冷汗打濕。

麵前的此人,看起來雖然年輕,心思卻是縝密的讓人感覺恐怖。

即便自己沒有任何過錯,單單對皇上大不敬這個罪名,株連九族都不為過。

“哼,皇上關於東廠的詔書,是不是將你們延慶衛遺漏,沒有送達啊?”

黃安良緊緊的將胸脯貼住地麵,腦門抵在地上:“沒有,沒有。皇上的詔書,按時送達延慶衛。隻是軍務繁忙,大部分將士都在外值守,還沒有領悟到詔書的意思。”

肖塵一指已經被五花大綁的那名千戶,又一指旁邊的那一排手持長矛的衛兵。

“他們,是不是也沒有時間?”

“屬下知錯,是屬下沒有及時傳達。”

“那就將詔書拿出來,給他們念一遍。”

“是,是。我這就去拿詔書。”黃安良弓著身子,緩緩的退回賬房之中,始終都不敢將頭抬起。

看著躬身退進來的指揮使大人,幾名千戶急忙圍了上去:“大人,我們要不要拚了?”

外麵的情況,他們也是聽見了。

如此看來,對方的目的,可能要將延慶衛的核心人物,全部拿下。

“不能拚。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們幾個,從後門溜走,離開延慶衛,越遠越好。”

“大人,那你怎麽辦?要不,趁著他們沒進來,您和我們一起逃吧。”

黃安良輕輕的搖了搖頭:“我是他們的主要目標,走不掉的。你們幾個,快點離開。”

隨後,走到案幾旁邊,拿起一個黃色的卷軸,又緩緩走向大門。

“大人,詔書在此。”黃安良雙手拖著詔書,高高舉起。

“念。”

“是。”黃安良躬身答道。

雙手顫抖著,將那卷軸打開。

“即日起,東緝事廠成立。上至皇親國戚,下至黎民百姓,凡見東廠之人,如朕親臨。除了不拜,其他以東廠為準!”

短短的幾句話,聽在那被五花大綁的千戶耳朵裏,卻如同天塌了一般。

當初,這道詔書到達延慶衛的時候,指揮使隻是簡單的告訴大家,朝廷成立了一個叫東緝事廠的機構,輕易不要招惹。

就是這輕易不要招惹的幾個字,讓大家以為,東廠,也沒有什麽了不起。

而今,聽詔書上寫著,凡見東廠之人,如朕親臨。

這哪是什麽輕易不要招惹,這是永遠也惹不起。

想想自己剛才拔刀相向,那千戶直接後怕的頭一歪,暈了過去。

肖塵緩緩回頭,看向那一排手持長矛的衛兵:“你們聽見了麽?”

“聽見了。”那排士兵,早已被嚇得魂不附體,手扶長矛,齊刷刷的跪倒在地。

“你們可知,衝撞皇上,是什麽罪?”

“知道知道,是死罪,誅滅九族。”

“來人,將他們就地正法。”肖塵大喝一聲。

十名東廠校尉,“嘩啦”一聲,就抽出了腰間的配刀,走出隊伍。

“大人,我們隻是衛兵,負責看門,真不知道東廠這事啊。”

聽見要被就地正法,一名年齡較小的衛兵,趴在地上哭了起來。

“你們負責值守大門,意思就是一直在這?都沒有聽見指揮使傳達皇上的詔書嗎?”

“沒有,從來沒有。”

“好。不知者不罪。”肖塵向著準備動手的十名校尉,擺了擺手。

然後露出燦爛的笑容,將手搭在黃安良的肩膀。

“指揮使大人,我們進你的帳房聊聊,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