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夜入洛陽

畢嵐明白,趙忠的這種安排,也是打算跑路的節奏,老狐狸是意識到劉辯的人離開洛陽,甚至劉辯兩三年都不會回來;沒有劉辯的庇護,趙家隨時都可能出現意外,趙忠的那些人脈在官府的強硬麵前注定是土崩瓦解的下場。

趙忠是想金蟬脫殼,順便把錢帶回鄴城,而在洛陽發展的龐大勢力留給了趙溫六,坐看後麵的形勢變化;興許趙忠路過河內郡的時候,還會去見劉辯一麵。畢嵐的心就更慌了,趙忠都想到了和劉辯同進退,自己怎麽就沒想到。

急急忙忙出了趙府,畢嵐先回去一趟找到弟弟畢子禮,畢嵐沒有養子什麽,他把家族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弟弟畢子禮身上,兩家在洛陽住在一起;畢子禮正在家中吃飯,看見畢嵐這時候回家很奇怪。

畢嵐也沒有多說,隻是問了問家中的生意情況,囑咐畢子禮打點好家裏的產業,才收拾了一箱黃金珠寶擺在馬車上,回到西園去見荀爽;荀爽正在看公文,聽見腳步聲,抬頭看見畢嵐問:“畢大人是不是對荀彧等人的走有點疑惑?”

這是準備給自己透底的前兆啊,畢嵐大喜:“對,對,對,還請荀大人指點。”

荀爽點頭說:“皇上是生意人,講究的是和氣生財,我們要讓那些人知道,是洛陽離不開皇上。畢大人,聽皇上說你精通機關術,我覺得你做西園總管屈才了,應該去並州督造宮殿什麽。說白了,這樣的機會在以後,現在,你願意跟著皇上在外麵飄**嗎?”

“願意。”畢嵐聞到了一股陰謀的味道,忙不迭地答應;荀爽點頭說:“那我就給皇上寫信,你等通知。”

荀爽可不會對畢嵐說那些絕密的消息,哪怕因為劉辯的原因,荀爽對於宦官沒有偏見,也不意味著他就相信畢嵐;畢竟根據劉辯的排查,還有很多太監都是外麵安插的人,畢嵐下沒下水不好說。

荀爽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何太後是不想唐姬拖累她逃走,要是今夜出事,荀爽隻能想辦法救走唐姬,至於城外,隻能看鄭玄的了,希望鄭玄看了自己的信,能來得及做出反應。

鄭玄正大剌剌地朝後麵走去,簡雍緊隨其後,他對鄭玄的這個做法倒是無異議,時間緊急,不允許鄭玄慢吞吞地熟悉情況,百聞不如一見,鄭玄看一遍,也許獲得的有用東西更多。

那些重要的工坊都已經撤走,隻有維持洛陽業務的工坊還在運作,紙坊和酒坊無疑是最關鍵的兩個,門口的私兵還在站崗;學校那邊讀書聲朗朗,牽招正斜靠在路旁的一顆槐樹下,左手拿著一隻酒壺,愜意地飲酒。

鄭玄兩人過來,牽招放下酒壺,皺了皺眉頭眉頭問:“有事……?”

鄭玄示意簡雍讓周圍人避開:“徐晃帶來一個消息,河東和關中軍隊有調動的跡象。”

“哦……可是董卓?”牽招第一個反應就是董卓要動了,河東除了這一位,其他人都是可有可無的,更不用說調動軍隊。鄭玄慢條斯理地捋著胡須:“不好說,胡毋班與董卓沒有交集,可是……說不通啊,何苗已經出發了,我們要再送一批人走,這些學生。”

鄭玄看重的就是年紀不等的學生,雖然已經跟著荀彧走了一部分,在冊的依舊有四百一十二人;別說牽招,就連簡雍也是大吃一驚,他本以為鄭玄想的是庫房,沒想到鄭玄在意的這批人,這四百多人中大部分是孩子,要他們家人同意,沿途需要照顧,太難了。

牽招眼神閃動,開口道:“自願還是強行?”

鄭玄沒有猶豫:“自願,他們家人可以一起,但必須一個時辰後出發,你們兩人不能走,讓孟達帶著一百名私兵和兩百奴仆沿途照顧。”

牽招對這個舉動有點詫異,不過瞬間就明白,鄭玄擔心的是河東那邊的人馬在夜裏會到,步行的人走得越遠越好,牽招很幹脆地答道:“我去通知,孟達你負責說服!”

孟達現在是簡雍的副手,關鍵孟達是大掌櫃孟佗的兒子,願不願意舍棄孟佗離開誰也確定不了,反正牽招是沒這個本事;鄭玄點頭:“你們去安排,我去和孟達說,實情就我們三個人曉得,不能外傳;另外在四周安排好崗哨,不要讓什麽可疑的人進出。”

鄭玄這種做法看似粗暴,卻最省力氣,也不會泄密;簡雍看向鄭玄的眼神都變了,難怪鄭玄名動天下,沒做過官,卻經驗老到,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簡雍和牽招去忙了,鄭玄在紙坊找到孟達,孟達一聽鄭玄的計劃,就連忙搖頭:“鄭大人,時間太倉促了。”

鄭玄曉得孟達是想和孟佗商議,退一步說:“實話告訴你,太後等會要過來,到時候想走都走不成,萬一誤了皇上的大事,你我都不好交代。”

孟達這才明白,為何鄭玄如此急吼吼的,原來還有這一層因果;孟達換了一副關切的表情:“太後來做什麽?”

鄭玄怕孟達泄露機密,沒有說出實情,隻是淡淡說道:“皇上有密信,太後來拿東西。”

“那好,我去準備。”孟達終究年輕,想著河內郡也不遠,過兩三天就回來了,沒必要與鄭玄頂撞;孟達轉身找到簡雍詢問,簡雍與鄭玄一個口徑,讓孟達沒有懷疑地去安排。

孟達的人馬總算正常出發了,但是牽招扣住了孟達送信給孟佗的兩名親兵,簡雍好奇地問道:“您怎麽知道孟達一定會送信?”

鄭玄麵無表情地回答:“猜的,皇上看重的都是聰明人,孟達的能力不會有問題,正因為如此,他才會考慮其他的事,猜測你我的用心;孟達謹慎是對的,隻是我們不能冒險。”

簡雍“噝”了一聲:“……萬一猜錯了呢?”

“就說牽招弄錯了。”

鄭玄的臉上沒有任何開玩笑的跡象,簡雍不由得心中一凜;這時鄭玄忽然問道:“七柳丘的人你都熟悉?”

“啊?對。”簡雍回答,鄭玄隨意地說:“我們去廚房。”

“見誰?”現在不是做飯的時候,自然不是去檢查菜肴的,自然是去看廚房裏的人;鄭玄微笑著說:“幾個怪人!”

簡雍不敢耽擱,帶著鄭玄來到廚房;兩人根本不用找,在牆角曬太陽的一個胖廚子直接朝鄭玄走了過來,麵色平靜地問:“來找我的?”

鄭玄笑了起來:“王越說你們躲在暗處,有意思嗎?簡雍,我給你介紹一下,荀門雙鬼之一的薊大先生,薊東霸;另一個叫成摩,就是通往檔案室的那個門房,他們原來都是荀爽的保鏢。薊大先生,你們看了幾個月,在莊園裏發現什麽不對的地方了嗎?”

簡雍嚇了一跳,這樣的高手潛伏在身邊自己都沒發現,這兩個人要是有點歹意,皇上的秘密恐怕早就泄露出去,自己那真是罪過大了。薊東霸搖搖頭,鄭玄正色說:“你和成摩趕緊進城,去保護荀爽,這邊交給我。”

薊東霸再次搖搖頭:“鄭玄,荀爽說過,皇上的秘密關係到天下千千萬萬百姓,哪怕他要死了,都不需要我們管;再說,對於袁家那些人來說,我們兩個恐怕一進城就被人發現了,不如叫王真去,他是楊奇的弟子,沒有人曉得他的能量有多大,真有事,他也能到楊彪家裏躲躲。”

簡雍頓時覺得自己頭大了許多,還有隱藏的高手,竟然是楊奇派來的;鄭玄點點頭:“也好,你去通知吧,我和簡雍過去太顯眼了;今天有貴客到,回頭你來負責保護貴客,成摩負責那些配方。”

薊東霸答應一聲,晃晃悠悠地走了,其他人都離的遠,壓根沒想到兩人說話的內容;等薊東霸走遠,簡雍問道:“王真什麽身份?”

鄭玄笑道:“王真是帶藝拜師,他現在是你們別院的一個打更人,你就沒想過,別院的防備怎麽可能攔得住那些江湖一流高手?我聽楊奇、荀爽說,王真是別院剛開始建的時候就來了,薊東霸兩個則是皇上研究出白紙,荀爽意識到這裏以後就是點金術的寶庫,所以把自己的保鏢派來了,有荀門雙鬼在,保護何太後我也多了幾分把握。”

何太後的出行還是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隻不過得知目的地是七柳丘別院,大部分的人都沒有驚奇;現在並州商號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地溜走,但是並州那邊的物資卻不能斷,還有七柳丘那些工坊的秘方,確實需要何太後親自出馬。

荀爽的試探沒有結果,潘隱的羽林軍沒有離開皇宮,大將軍府安排了吳匡帶著越騎營保護,一切看上去很正常;不過吳匡和郭勝都在別院的中院被攔住了,鄭玄帶著歉意看看兩人說:“那裏麵隻有簡雍、劉德然、楊亮、荀彧可以進去。”

其實這次回來的時候,劉辯已經給了鄭玄這個權力,但是對於外人,鄭玄還是要隱藏這一點;吳匡點著頭說:“沒關係,有鄭大人陪著,我們正好聊聊天,郭公公,你說呢?”

郭勝麵無表情地說:“就怕話不投機,鄭大人這次出山,必定是抱著匡扶漢室的決心,可是現在的洛陽,唉。”

仆人端了三碗茶放在旁邊的茶幾上,鄭玄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說:“僵局遲早會被打破的,日後並州商號在洛陽大大小小的事,還要仰仗二位照顧。別院裏有個展覽的倉庫,二位等會有空的話可以去看看,要是看見喜歡的盡管和管事說,大家都是自己人,沒關係的。”

名士就是有名士的範,吳匡和郭勝大喜,郭勝笑道:“咱家也是第一次來,正好參觀參觀,不過最好等太後忙完休息。”

郭勝一個太監都這樣恪盡職守,吳匡自然不能說什麽,鄭玄會意道:“二位真是盡職,等會讓膳房準備點夜宵。”

何太後一直到天黑才出來,稍微吃了點東西,就去休息了;何太後其實並不累,隻是擔心晚上要出事,心裏有些發慌,需要一個人在房間裏養點精神。鄭玄還是不動聲色地安排酒菜,招待吳匡、郭勝和下麵的人。

一彎明月照城頭,董卓的大軍奇跡般地出現在洛陽城西的夕陽亭,黑壓壓一片的騎兵看上去就像一團惡魔的影子,即將揮舞出手中的鐮刀。對於騎兵來說,剩下的二十裏路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李傕低聲問董卓:“大人,兵貴神速,到了這個地方,我們已經沒有退路,馬上就會被發現。”

董卓沉吟道:“也好,你帶一千人先去爭奪城門,十裏長亭有人等著你,這半隻戰國的刀幣就是信物。”

李傕一驚,沉著氣接過半枚青銅刀幣,朝身後一揮手傳下命令,一千西涼騎兵魚貫而出,跟在李傕背後疾馳而去;李傕果然在長亭前看到一個蒙著臉的人,對上刀幣後,蒙麵人說:“你們再走五裏,就可以打起火把亮出旗號,屯騎校尉周忠、北軍中軍軍侯劉表已經到了西麵的兩座城門,你們一到,周忠會打開外郭城門,劉表負責打開內城門;袁紹會安排人鎖死其他外郭城門,最起碼天亮前,不會有北軍進城增援。”

李傕驚訝之餘,隻能承認對方的能量巨大,胡毋班、周忠、劉表都是名士,卻能為之效力;就連袁紹那個油鹽不進的家夥,也能保持默契。在李傕心中,那個人的名字差不多呼之欲出,李傕笑道:“多謝,我家大人一定會有情後感。”

蒙麵人輕笑一聲:“祝你們好運。”

蒙麵人說完朝南麵走去,很快消失在黑暗裏;李傕一麵讓人通知後麵的董卓,一麵直接揮軍城下,到了五裏範圍,李傕下令打起火把,頓時一條火龍蜿蜒到洛陽城下。城樓上果然有了動靜,對方看清楚旗號,隻問了一聲,就放下吊橋,打開城門,李傕一馬當先衝進城內。

風更大了,大地在顫抖,洛陽在河東軍的鐵騎聲中被驚醒,幾支聞訊趕來的北軍援兵都被李傕擊退了,隨著董卓的大隊人馬進城,北軍的抵抗已經根本不起效果,可就在這時候,大將軍府竟然沒有做出任何反應,而執金吾丁原也沒有出現。

唯一打開府衙的是司隸校尉袁紹,下的命令是不許亂動,他會派人問清楚情況;河東軍已經衝進內城,四處放起火來,董卓有點心滿意足,策應自己的人就是給力,原本以為的傷亡慘狀沒有出現。張濟突然叫道:“大人,你看,那座樓起火了。”

董卓正要怒斥張濟,忽然間也發現不對,最前麵的騎兵離那座樓也應該有幾百步遠,那火,是樓裏人放的;烽火,報信的烽火,董卓問身後的董璜:“那是什麽地方?”

董璜在董卓手下打仗也許排不上號,但是對洛陽地圖的理解就是李儒也比不上;董璜淡定地說:“得意樓,皇上真的好心計,叔叔你看,他們還放了風箏,這是在給西園和城外的七柳丘別院報信。”

董卓咬了咬牙:“外郭城還在袁紹手中,告訴下麵的人,目標是皇宮、大將軍府和西園。”

吳匡和郭勝兩人沒想到的是,洛陽起火了,斥候報來的消息讓兩人措手不及,隻能一同跑到內院;正看見何太後一行走了出來,鄭玄、牽招、簡雍等人都已經穿上鎧甲,吳匡意識到不妙,別院的人似乎早有準備,吳匡問道:“鄭大人,出了什麽事?”

簡雍指了指洛陽城那邊說:“那是得意樓放的火,斥候在城外能看到五隻大型蜈蚣風箏,防火的人在告訴我們敵軍進城了;蜈蚣在我們的信號中,代表著董卓。”

董卓進城?吳匡的頭皮發麻,越騎營的一名軍官跑來:“吳將軍,並州軍炸營了。”

何太後冷笑道:“還真是有高人,鄭玄,出發去河內郡,吳匡,給你半炷香的時間確認,跟不跟我們走。”

“大將軍沒有……”吳匡突然意識到,何太後的出行就是做好了逃跑的準備,,這個女人真的是殺伐果斷;吳匡望向鄭玄,鄭玄平靜地說:“董卓曾經派李肅來遊說呂布,並州軍炸營應該是董卓的遊說成功了;既然董卓能夠奔襲千裏進城,說明大將軍已經失去對司隸地區的控製,無力回天了。

吳匡,越騎營能不能回城都是問題,沒有時間了,要是並州軍被叛軍掌握,蜂擁殺過來,我們連撤離都來不及;你我生死是小,太後的安危是大,你不如和我們同行去河內郡,如果大將軍無恙,到時候你再回來,護送太後,任何人也指責不了你。”

看吳匡猶豫,郭勝問道:“城裏的人和物資呢?”

牽招冷冷地說:“我們撤離後,留守的人會把碼頭和別院的物資全部燒掉,城裏的人,同樣會燒掉城裏的物資。”

這就是玉石俱焚了,郭勝腦袋一縮不說話了;吳匡在何太後的注視下隻能同意,分出一半騎兵護送何太後先行,自己帶著另外一半人斷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