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虛應故事
洛陽東郊,七柳丘皇家莊園,工地上熱火朝天,張飛和孟達在訓練護商隊。
“皇家莊園,這是什麽意思?”
今天一大早,大鴻臚韓融就衝進了西園找到荀爽,硬是拉著荀爽來到七柳丘。韓融臉色鐵青,咬著牙說道:“您應該知道,皇上的所作所為,是需要鴻臚寺背書的……”
荀爽一臉不解的問道:“哦,說通俗點?”
韓融嚴肅的說道:“皇上沒權力設置皇家莊園……隻有鴻臚寺才有資格。”
昨晚韓融收到大將軍何進轉來的奏章,尚書丁宮對七柳丘莊園表示擔憂,認為需要劃歸鴻臚寺管理;大將軍府的意思就是讓韓融來探探底,同時聲明一下朝廷的立場。
“哦,原來是這個事情……”荀爽笑了笑,隨即肅容說道:“韓大人,你在哪裏看到皇家莊園這四個字的……牌匾,還是公文?”
韓融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韓融出自潁川韓家,威望要比荀爽低上許多;對於七柳丘莊園,韓融一開始也以為是劉辯沽名釣譽的做法,真正讓他吃驚的是丁宮奏章裏的內容,隻是對皇家莊園的說法,丁宮也是含糊其辭,韓融就更不清楚了。
沒有確鑿的證據,韓融自然不好堅持原先的立場:“荀爽,朝臣們其實都希望皇上保持克製,不要做出改變朝廷格局的行為……你懂的,皇上隨意的一個小舉動,就會讓很多人聯想翩翩。”
荀爽冷冷的說道:“可惜那些人在做正經事上沒有這麽豐富的想象力,要不然那上萬的老弱婦孺,也不需要皇上一個小孩子接手。”
在這一點上,韓融還是欣賞劉辯的,有善心有擔當,比漢靈帝要強了很多;韓融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從七柳丘的事可以看出,皇上具備了一個明君的潛力,荀爽,你是帝師,你有保護皇上的責任。”
不等韓融說完,荀爽說道:“韓融,必須強調一點,皇上是天子,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出來指責的。現在應該保持冷靜的不是我,而是你,我也不希望我們之間的默契因為一個謠言而產生裂痕。”
韓融隻覺得心裏一萬頭神獸狂奔而過,可荀爽不是那種隨便幾句就能搞定的硬角色,講道理估計更不是荀爽的對手,韓融隻能擺出事實:“丁宮對七柳丘莊園就很不滿,奏章是丁宮上的,大將軍轉給我的。”
荀爽笑道:“人都是會被騙的,丁宮也不例外。”
荀爽輕輕一句,就把所有人都摘得幹幹淨淨,韓融不得不佩服;隻是韓融清楚,丁宮不是被騙,自己這樣回去,肯定有下一個章回在等著自己。韓融眼珠一轉,模棱兩可地說道:“七柳丘的規劃能不能給我說說。”
荀爽笑了笑:“皇上的目的很單純,就是要給這一萬人找條活路,沒有良田,一萬人中勞動力不到三千,皇上隻能開設工坊做買賣來養活他們。韓融,丁宮能靠著荒地養活一萬人嗎?”
“有問題了,我會勸說大將軍的……”韓融說完就告辭而去,連莊園都沒有仔細看,唯恐荀爽再問一句,韓融,你能養活一萬人嗎?
荀爽笑著走進了莊園,他對其他都沒興趣,他關注的是劉辯弄出來的那個學校;荀爽在潁川辦過學,一眼就看出來劉辯的這個培訓學校不簡單。首先就是招收的學生,不講究出身,男生女生都收,包括附近的村落、洛水中漁民的孩子,一概笑納。
其次是劉辯與楊奇、劉子敬、簡雍商議出來的教材,簡雍負責教識字,兩百個漢字,劉子敬負責講莊子,楊奇負責講司馬遷的《史記》;據說劉辯提了一個建議,每個故事不能超過一百字,被楊奇等人采納。
沒有經書,也沒有琴棋書畫,按照劉辯的解釋,就是為了讓這些孩子人幾個字,將來在生活的道路上掌握一點先機;不過荀爽與荀彧都清楚,人才是怎麽出來的,一千人裏選拔一個尖子,差不多就能趕上荀家一個平常子弟的水平。
劉辯可是皇帝,將來要按照這個法子在天下推廣下去,寒門依靠著人數的絕對優勢,與士族還真的有一拚。在荀爽看來,劉辯賺錢的本事差不多已經是大漢頂尖的人物,帶來的影響也比不上眼前這座小小的學校。
劉辯和楊奇正看著操場上學生在踢球,這個操場是完全仿照二十一世紀小學規劃的,除了環形跑道,中間是一個足球場;劉辯讓人按照自己的要求做出了足球,雖然在劉辯的心目中不夠漂亮,但是在張飛、簡雍等人眼裏,已經是蹴鞠的頂尖水平了。
一個學生將球踢到了荀爽麵前,荀爽腳一勾,挑起足球踢了回去;劉辯看見荀爽,起身走了過來,荀爽漫不經心地說道:“你也不能天天在這裏待著,楊奇他們,哪一個學問不比你高。”
劉辯已經摸清了荀爽的性格,絕對比楊奇風趣,裝作一臉苦相說道:“先生,我總要做點自己喜歡做的事”
荀爽笑了笑,說道:“偷懶?”
劉辯的臉一下子就變了,急忙說道:“先生,我沒偷懶,再說,我的學問怎麽也比簡雍高,隻是經書我實在看不下去。”
“嗬嗬,沒說謊,但不夠謙虛。”荀爽笑道:“有我和楊奇在,別人問起來就說你學的不錯,至於你的水平嗎?有人讀了一輩子書,不照樣沒弄懂其中的道理嗎?”
荀爽隨即說了韓融與丁宮的事情,兩人正要探討一番,許靖過來了,說道:“皇上,這莊園是不錯,但是,我能做什麽?”
許靖出自寒門,常年累月替人打工,很清楚,所有的老板都是要看到你的利用價值,才會給出相對的報酬;許靖沒有藏著掖著,即便是當著荀爽的麵,也是這麽大大方方的說。荀爽笑道:“許靖,皇上怎麽會用你在這個地方?你的價值在官場上。”
許靖是個聰明人,他來了幾天,就已經發現劉辯的圖謀大得很,整個框架絕對不是普通人玩得起的,要是不抱個粗腿,許靖都感覺對不起自己:“我倒是願意替皇上出麵,可惜沒有對象。”
劉辯做了一個無所謂的動作,許靖笑道:“明白,要打擊那些人的信心?”
“不用,信心這玩意就是一把雙刃劍,很多人一旦沒有了自信,就剩下瘋狗一樣亂咬,我還不想大家下不了台。”聽出劉辯不願徹底翻臉的意思,許靖暗罵一句“膽小鬼”,心裏隻有一個想法,隻要你讓我出麵,事情真到了那一步,豈是你劉辯想終止就能終止的。
“明天,你要在午門外斥責丁宮……那種越代表正義的越好。”
等等,丁宮?許靖臉色一變,丁宮可不是一般小人物,士族中的大佬,怎麽是針對他。不過丁宮現在已經在走下坡路了,連九卿都不是,就算冒犯一下也無所謂。
劉辯思索著說道:“估計到時候劉弘站在丁宮的邊上……”
許靖驚叫道:“劉弘,皇上,您剛才說……那個人的名字?”
劉辯淡定地說:“司空劉弘,你放心,這件事與劉弘無關,你隻要當做不認識劉弘就可以了,邊上的羽林衛都是自己人,沒人會出來管閑事。”
啊!許靖快懵掉了,額頭冒汗,他沒想到劉辯竟然做的是這個打算;許靖艱難地吞咽著口水,他不想再呆在洛陽了,得罪士族大人物的下場,雖說不見得會死,但肯定會有報應。
“皇上,你知道我們許家的身份,這件事我做不了,所以抱歉……”許靖打算打退堂鼓;劉辯滿臉遺憾地說:“這樣啊!據我所知,你在汝南已經靠打短工過日子,那些士族對你伸出援助的手沒有?我懂,給錢你不會要,但是以你的身份,請你去教書編書總可以吧?有人找你嗎?”
許靖說不出話來,仿佛被劉辯揭開了傷疤,許靖咬著牙說:“皇上,您或許忘記了,大漢的士族不好惹。”
劉辯不介意道:“我根本就不用擔心這些,因為你說錯了,誰說我要惹士族了,我隻是惹丁宮;要是傳出去你連這件小事都做不了,別人怎麽相信你對漢室的一片忠誠。”
畢嵐冷笑道:“許靖,你不想一輩子被許劭壓著吧?聽說十幾年前,袁紹去汝南,就車馬相迎許劭。”
“不!”許靖的臉色通紅,內心煎熬,他其實明白,得罪劉辯的日子絕不會比得罪劉弘好過;就像漢靈帝,對付整個士族是力有不逮,但要對付某一個名士,那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許靖苦著臉道:“好吧,皇上。我答應了。”
許靖去廂房休息了,劉辯一臉感慨道:“總算把他綁上了戰車。”
荀爽跟著笑了起來,劉辯其實不在乎明天能不能讓丁宮難堪,隻是要給許靖身上打上劉辯派係的標簽;荀爽隨口問道:“你對許靖似乎過於熱心,就算是千金買馬骨,也不至於這樣吧。”
劉辯點點頭說:“老師,就算我對經學無所謂,但我決沒有膽子去忽視經學,需要一個得力的人來替我扛住壓力,許靖就是一個比較合適的人選;另外就是孔融,可惜我搭不上關係。”
荀爽笑道:“我來替你約,孔融多少會給我一點麵子。”
“多謝老師。”
“不用謝,準備一車白紙,我讓孔融親自來取。”
大將軍府外,一個風塵仆仆的將領正在接受一道道的盤查,身後的戰馬已經吐著白沫癱倒在地上,引得路過的人指指點點:“邊關又出事了?”
“聽說鮮卑人打進來了。”
那名看上去有點木訥的將領,最後在甲士的帶領下,走進議事大廳。
“張遼,你怎麽來了?”
坐在何進身邊的丁原臉色通紅,顯然已經喝了不少酒,談不上醉,但也談不上清醒;何進也好不到哪裏去,還是坐在另一側的韓卓示意張遼在臨時擺放的凳子上坐下,張遼取下頭盔,從頭盔裏拿出一個紙條說:“我們遇到大麻煩了,匈奴人準備與西路鮮卑聯手入侵並州。”
何進的酒一下子醒了四五分,前傾著站起來:“對方有多少人?”
“四萬騎。”張遼一路奔波,此刻疲倦的眼神中充滿了無奈;丁原吃驚地問道:“頭領是誰?”
“鮮卑單於魁頭,匈奴潘六奚。”
潘六奚是匈奴左賢王去卑的親弟弟,隻是匈奴的一個小部落,但魁頭絕對是大人物,稱得上梟雄;鮮卑單於和連在北地郡被射死後,和連的騫曼年紀還小,和連的侄子魁頭就取代騫曼成為單於。
丁原的酒頓時就醒了,他出任執金吾以來,一直兼著並州刺史,並沒有轉給其他人;如果要去並州,那麽半年來丁原在洛陽的種種努力,就會付之東流。
丁原的不吱聲讓何進很為難,他本意是希望丁原能夠回到並州替自己穩定住局麵,可丁原分明不願意;韓卓及時出聲打破了僵局:“大將軍,現在需要一個得力的去並州,可是洛陽是天下的根本,丁大人作為執金吾不能擅離洛陽,我們需要考慮其他人選。司隸校尉袁紹可以出任並州刺史。”
什麽,讓自己出任並州刺史?這不就是要我背鍋嗎?袁紹立即站起來說:“袁某何德何能,敢於去競爭刺史一職,韓卓,以後這樣的玩笑就不要開了。”
韓卓無奈地看了何進一眼,可是何進壓根就沒指望袁紹,想了想說:“還有沒有其他人選。”
下麵的官員苦笑,並州刺史可不是一般的官職,不是阿貓阿狗都能勝任的;很多人即便有這個能耐,也會因為資格等問題被劃掉名字。最後在何進的一再催促下,陳琳等人經過討論,覺得最好還是把這個問題交給朝廷,同時製造一些不利的消息。
從大將軍府的角度考慮,自然是希望集中所有的兵力來解決並州的事,但是何進不願調動洛陽的軍隊,袁紹和丁原也不願意去並州,整個動作就變成了虛應故事,在何顒的推波助瀾下,討論的結果甚至要調動羽林軍和征集劉辯手下的人。
這樣的舉動是何太後不能答應的,劉辯的人就相當於劉辯的私兵,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能打這個主意。不過何太後也不願意撕破臉,還是希望何進等人能拿出其他辦法;何進認為何顒出的是一個好主意,可以削弱劉辯的實力,甚至能拿到劉辯的財富,絲毫不打算退讓。
大佬們僵住了,下麵的人自然不敢輕舉妄動,以至於整個大殿上隻有司空劉弘的聲音在回**:“既然北軍和並州軍如此不堪,那麽就應該請皇上親政,恢複西園軍。”
袁隗心知劉弘故意這麽說的,不管劉辯親政還是恢複西園軍,其實都是在削弱何進的力量,用腳想何進也不會答應。袁隗現在看得很開,既然自己已經眾叛親離,那麽朝堂上的事,自己就看看熱鬧好了;等袁紹折騰不下去,那些人自然就會認識到沒有自己是不行的。
何進是怒氣萬丈,示意韓卓等人與劉弘開撕,雙方扯了快一個時辰沒有結果,尚書丁宮突然提出請皇上來大殿商議此事,何進與何太後都是一臉驚愕,他們這才明白,與劉辯沒有來往的劉弘是在挖一個坑,讓自己這些人跳下去;劉辯來了,不管什麽結果,劉辯與何進總有一個人輸。
“不可。”一直沒吭聲的尚書盧植突然出聲反對:“我們要先決定一下,皇上要是來了,天子可是一言九鼎,要是與大家的意見不一樣怎麽辦?到時候誰的意見為主?”
“當然……”丁宮忽然發覺自己說不下去,說劉辯不算數,那麽自己要求劉辯來就是別有用心;說劉辯算數,萬一劉辯就按劉弘說的要重建西園軍,那更是滑天下之大稽。盧植是個對人要求嚴格的人,自己要是被盧植抓住小辮子,很容易就成為被指責的對象
但是心有不甘,丁宮想想說:“要不然請皇上和陳留王一起來。”
“這是亂規矩的做法,陳留王能和皇上一樣嗎。”盧植的目光露出一道寒光:“如果丁大人真想知道皇上的想法,我們可以做一份邸報,送去皇上那邊;畢竟楊奇和荀爽兩位大人在,也應該告知,去的人順便帶回皇上的意見,讓太後和大將軍參考。”
盧植真是忠臣啊,何太後滿腹感慨,急忙說道:“就按盧尚書說的辦,丁宮、曹操、荀攸、韓融你們四個人辛苦一趟,去西園把這件事向皇上討教討教,務必要想出一個辦法。”
何太後不愧是女強人,慌亂中不失分寸,丁宮四人代表著不同的圈子,既不可能與劉辯同謀,也不會隱瞞任何信息。丁宮四人是哭笑不得,何太後選自己幾個,更像是在虛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