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有什麽資格求朕開恩,官紳田地必須清丈!
天啟見了這些文官大臣,問道:“漕糧斷運的事跟你們可有關係?”
申用懋先回道:“自然沒關係。”
“沒關係,那你們來哭諫做什麽!”
“陰謀聯合漕運和地方上的官吏斷漕糧,企圖讓天下大亂的逆臣賊子,就該按律處置!”
“至於張國舅和趙彥做的事,朕已經很清楚,不算是構陷忠良,打擊異己,你們也不要再隨意汙蔑!否則,朕可不會輕饒!皆退下去吧!”
天啟沒好氣地道。
“陛下!”
申用懋忍不住大喊一聲,接著,就拜在地上,聲淚俱下道:“天下不輸糧為國的臣民們皆知道錯了,求您開恩!”
“朕當初求你們捐糧救國的時候,你們可沒幾個記得朕這個君父。”
天啟說到這裏就叱聲問道:“你們現在有什麽資格來求朕開恩?!”
“兩百萬石!”
申用懋說了一個數字,接著道:“臣願意第一個上疏請求漕糧加到兩百萬石,隻請陛下下旨撤回西廠和浙直總督一職。”
“陛下!朝堂論證,不是討價還價,隨意增加漕糧,可能是加賦於民,倒不如先清丈田畝,再決定漕糧當增加多少,如此才能實現民不加賦而國用足。”
袁可立這時表示了反對。
他在蘇州當地方官時,就立誌打擊權貴,主張變法革新。
如今天啟即位後重用他,現在更是讓他主持變法,即便天啟想退縮,他也不想在這時退縮。
有些士大夫追求名利,有些追求功業,而袁可立追求的就是功業。
申用懋見袁可立這麽說,眸露不滿地看了他一眼。
天啟倒是巴不得袁可立這時站出來。
他雖然喜好木工,待身邊人極好,但作為皇帝,他還是懂得一些帝王之術的,也願意讓袁可立站出來為自己分擔壓力,便道:
“袁卿所言甚是,朕不能隨意開恩於民,也不能隨意加賦於民,治大國如烹小鮮,豈能如兒戲?朕還是那句話,有功必賞,有罪必罰,該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執國如執秤,朕不能因為你們文官犯了大逆不道的事就網開一麵,當然,如果朕的家奴近臣犯了大逆不道的事,也不會網開一麵。”
“今日這事就到這裏!”
天啟說後就離開了這裏。
申用懋等隻得告退。
袁可立也離開了西苑。
但袁可立剛離開西苑,申用懋等請皇帝留情示恩未果的文官們就攔住了他。
“請留步!”
申用懋先對袁可立拱手致意,且道:“你袁禮卿欲複江陵舊政,清丈天下田畝,我們知道。但大家皆是聖人子弟,兩榜進士,而且你袁禮卿也是歸德士族大家出身,難道真欲坐視江南官紳被張國舅和趙膚施如此刻薄對待嗎?!”
袁可立直截了當地回道:“如果官紳主動配合新政,就不會有這些事。”
申用懋嗬嗬冷笑:“雖說如此,但趙膚施是你舉薦的,他也是你至交,他如何做自然是聽你袁禮卿的指使,他現在這麽配合張國舅在揚州殺官紳立威,這裏麵難道沒有你袁禮卿的授意?你袁禮卿就不能撤回他趙彥,或者寫信讓他趙彥收斂一二?難得你們真要自絕於士大夫,隻為諂媚權貴,迎合上意?!”
袁可立聽後怒不可遏,道:“諸公!他趙膚施任浙直總督,去江南推行變法,是鄙人舉薦不假。但諸公想過沒有,如果他趙膚施去江南不積極變法,會是什麽後果?”
“能有什麽後果,無非是他趙膚施會被陛下評為無能之人,罷官奪職而已!”
申用懋道。
“諸公難道不明白嗎,陛下如今對我們文臣已經很不信任!如果趙膚施這樣的實幹能臣也不積極變法,陛下就會徹底放棄我們文臣,而直接讓外戚幹政,或者讓宦官參與外朝政事!我們必須讓陛下明白,我們文官還是願意做事的,大明還沒到要隻靠太監武臣去各處為政的時候!”
袁可立擲地有聲地說著又道:“諸公信不信,若我等文臣再不謀國,陛下就會讓魏忠賢比現在凶惡十倍,國舅爺隻怕也不隻是代天子收稅,隻怕會代天子攝政!”
申用懋知道袁可立說的未嚐不是大道理,但他現在更在乎的是自己申家在蘇州的數萬畝隱田即將因清丈田畝事而被清丈出來的事。
可以說,隻要不清丈田畝,他寧肯宦官專政或外戚幹政,也不願意看見現在有文官聯合外戚武臣在自己家鄉清丈田畝。
但申用懋也不好直接反駁袁可立說防止宦官或外戚做大不對,畢竟防止宦官或外戚做大,在文官政體裏是政治正確。
所以,他一時啞住了,小心思又不敢說出來,隻能把兩隻眼盯著袁可立,憋著滿腔的怒火。
袁可立則繼續說道:“故而,我們不但不能讓趙膚施收斂,還要讓他比國舅爺更加賣力!得讓陛下知道,我們文官並不是需要有外戚或其他勢力用鞭子在後麵抽著才能幹正事!鄙人決定再次寫信告訴趙膚施,讓他在執行新政的時候,得比國舅爺還狠些才好!”
袁可立說著就甩袖而去。
申用懋:“……”
……
南直,應天府。
張貴與趙彥等已到南京多日,就等著浙直兩地知縣以上正堂官到新設的總督衙門接受相關安排。
南直、浙江兩地涵蓋了後世的江蘇、安徽、上海、浙江等地,是眼下大明最富庶人口也最密集的地方。
官紳豪強也最多。
因大明最初首都在南京,故而權貴也有不少。
所以,在這兩地清丈田畝不是一件易事。
好在張貴用漕運總督與淮安總兵的首級,而趙彥用揚州府官紳富商的首級,先立起了威,表明了不配合就直接掀桌子的態度。
因而倒也讓應天巡撫周起元等南直、浙江兩地的官員明麵上不敢對著幹。
在等兩地官員到南京這段時間,趙彥的總督衙門也抓緊招募了不少寒門士子為幕僚,而為接下來的清丈田畝工作做準備。
江南識字率很高,讀書人也很多,寒門出身的讀書人也很多,這些寒門出身的讀書人事實上早已深受土地兼並之害和豪強欺壓之苦。
要不然,曆史上明末時期,就有寒門生員組織民眾抄沒董其昌家族的事件,到崇禎年間更有許都為代表的寒門生員直接起義造反。
可以說,明末的社會矛盾已經激化到讀書人內部。
許多寒門士子已經因為上升渠道被大官僚家族壟斷,而對社會也開始積蓄著不滿的情緒。
也因此,來總督衙門願意為清丈田畝工作做事的寒門士子不少。
何況,對於科舉在如今大明事實上已經被大多數士族大家用各種暗通關節的方式把控後,已經沒有給多少寒門士子通過科舉進階的機會,所以,他們通過為總督衙門做事,在中舉之前直接和朝廷總督級官員產生交集,對他們個人前途而言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張貴也讓西廠招募了不少寒門士子進行培訓,而有意讓他們承擔接下來西廠征稅時的一些基層文職工作。
這一天,因浙直兩地官員已到齊,浙直總督趙彥便在總督衙門會見浙直兩地官員官紳,開始安排清丈田畝的事宜。
以文淵閣大學士、太子太保位致仕的閣老孫如遊則在會上先言道:“以老夫看,你們要清丈田畝也行,但是不能清丈官紳的田地!我江南官紳,誰不是良善之家,誰不是隻守著祖宗留下的土地過日子,哪敢行兼並、奪小民田產之事?隻有小民有新墾荒之田,或當清丈出來,如此倒也不算累民甚重,我們官紳亦可為官府勸導百姓,理解朝廷,接受官府清丈。”
說著,孫如遊就問著趙彥:“部堂以為如何?”
“官紳的田地必須清丈!新政沒有執行一半不執行一半的道理!”
這時候,張貴不容置疑地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