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問責

大概是昨夜蒲府的事情鬧得太大,不止是燕王的左護衛守城兵馬忙得夠嗆,連主持北平政務工作的布政使司一大早也是極為熱鬧。

衙門裏人來人往,小吏們都端正了顏色生怕被上司找麻煩,畢竟北平布政使張昺張大人一大早就罕見地發了火:據說還扔了杯子到平日最親近的下屬臉上。

這樣一來衙門的辦事效率自然高了不少,天亮之後顧懷進了衙門,居然不到半個時辰就辦好了和離手續,徹徹底底成為了一個自由人。

當然,在等待小吏去宋府確認的間隙,打聽打聽消息是免不了的,在得知蒲府的事情還沒有個頭緒後,顧懷若有所思出了衙門。

還是得添把火啊...誰知道找不到頭緒的衙門會不會失心瘋了查到自己頭上。

他拿出一本賬簿,有些感歎,得虧陳掌櫃是個精明人物,這種聰明人遇見不理解的事情就會去查,查了還會記下來,當作日後某些事情發生時候的一些路子。

就比如蒲弘的車馬行為什麽隻訂了十車的藥材,卻每次都浩浩****幾十輛車往邊關開。

這樣看起來蒲弘的關係網應該是挺廣的,和某些邊關將領北平官吏都應該有聯係,這種走私生意,黑白兩道都得打點好,不然就是牢獄之災的下場。

這樣一想自己的做法是對的,打官司告刁狀什麽的應該扳不倒蒲弘,這種肉體消滅的法子才是最穩妥最有效率的。

一邊這樣想,顧懷一邊走進了衙門旁邊的巷子,北平城很大,人很多,所以無家可歸的孩子也多,這些孩子流竄在北平的弄堂裏,少年人的義氣讓他們拉幫結派,過著小偷小摸的日子,運氣好點的搭上本地幫派,起碼有個爬上去的路子,而運氣不好的...

運氣不好的應該都死在某個臭水溝裏了。

果然,沿著弄堂走了沒多久,就遇見了好些或圍坐或湊到巷口打量行人的少年們,他們的眼睛裏不是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和期待,而是一種專屬於少年郎的狠厲和無所畏懼,為了活下去,想必他們是什麽事都敢做的。

但顧懷的腳步還是沒停下,就這麽走了許久,才遇到了個落單的少年。

那是個蒙元少年,標準的草原人相貌,頭垂著坐在臭水溝邊,身上的衣裳很單薄,頭發像是從生下來開始就沒洗過。

聽到有人靠近,他先是畏縮地往牆角退了退,然後臉上露出像狼一樣的凶狠來。

“能不能聽懂漢話?”

少年遲疑著點了點頭。

顧懷從袖子裏拿出賬簿,又晃了晃另一隻手的一兩銀子:“把這本賬簿送進布政使司衙門,放到小吏的桌子上,然後跑出來,不管誰叫,都別回頭,完事了來我這兒領銀子,明不明白?”

現在這世道,一兩銀子足夠一個漂泊無依的少年郎安生過上一個月了,更何況這一看就是個以為異族身份飽受排擠的孩子,少年吞了口唾沫,眼神死死地落在顧懷手裏的銀子上,過了半晌,才點了點頭,艱澀開口:

“真...的嗎?”

“我就算再沒道德,也不至於來騙一個孩子,”顧懷站起身子,“賬簿送進去,一兩銀子就是你的,就算你被抓住了,也不會有什麽事,畢竟你從來沒有見過我。”

“怎麽樣?”

......

“世子殿下到訪,本官公務繁忙未能出迎,還請世子殿下不要怪罪。”

布政使司的後衙,是個不大的偏廳,有說有笑的張昺和朱高熾相對而坐,兩人的手上都捧了一杯茶。

“張大人言重了,出了這樣的事,本世子還來叨擾,才應該向張大人告罪才是。”

朱高熾放下杯子,被肥肉擠壓得有些小的眼睛裏滿是笑意:“隻是張大人也知道,北平城裏出了這樣的事情,母妃實在擔心得很,這不是一大早就遣了我過來詢問詢問,這案子可有進展?”

張昺撇了撇嘴,知道為什麽朱高熾隻提燕王妃不提燕王...對於這些天北平流傳的風聲,他是很嗤之以鼻的,好好的人,哪能說病就病?更何況是這麽個敏感的時間點?朝廷將他從工部調到北平當布政使,明眼人都明白到底是為了什麽。

隻是這話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張昺思索片刻,搖頭道:“還沒有頭緒,看現場情況,應該是爆炸引起的火災和倒塌,至於到底是人為還是意外...”

“人為?什麽樣的人能做出這樣的事?”

朱高熾的胖臉上笑容有些詭異:“火器這個東西,張大人可能不太了解,但北平對草原用兵,這些年也是著力研究過火器的,市麵煙花的原理,張大人可知道?”

“無非就是硫磺木炭硝石...”

“對了,就是這麽些東西,但火器營裏的火槍炮彈,用的也是這些。”

朱高熾點了點桌子:“要造成蒲府那樣的痕跡...得需要多少火藥?”

“起碼得堆成一座小山,”朱高熾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才能讓整個蒲府後宅付之一炬,附近幾百丈民居倒塌...張大人,這些年朝廷管製得這般嚴,誰能弄出這麽多火藥來?”

張昺沉默許久:“本官也不清楚。”

“終究是在張大人任上,有些事情本世子不好插手,但燕王府還是要一個交代的,”朱高熾意味深長,“誰知道下次這種事情會不會發生在燕王府?”

原來終究是來興師問罪的...張昺額頭見了些汗。

正當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時,一個小吏卻匆匆忙忙跑進了後衙。

張昺鬆了口氣,變了臉色訓斥道:“大膽!本官與世子殿下相談,沒有召你進去,居然敢硬闖?”

“大人...大人!”小吏上氣不接下氣,“有人送了這東西進來!”

“什麽東西?”

“一...一本賬簿!蒲府的車馬行,這些年一直在往草原走私生鐵火藥!”

“什麽?!”張昺拍案起身,接過賬簿迅速翻了翻,“還真是...”

他看向瞳孔微縮的朱高熾:“世子殿下,若這本賬簿是真的...依本官看,此案怕是可以結案了。”

“蒲弘罪大惡極,家中藏有火藥,管理不慎,引發爆炸,才出了這些事情。”

他臉色凝重:“依本官看,怕是能查一查北平官吏還有邊關將領了!看看是誰敢給一個小小車馬行東家大開方便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