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大事小情
商輅點點頭,這也基本是現在所有人的共識了。
朱祁鎮卻想到後世的西方世界,他們標榜自己的製度,鼓吹自己才是唯一的真理。
說可以憑借製度的優越性,在任何的情況中,使自己的國家都能向上發展,可事實卻是在長時間的階級固化中,連政府官員和憲法都被定價。
就連國家首腦,都有被財團不滿換掉的例子。
“如果定下一個完美的製度,那是不是就不再是人治了?”朱祁鎮又問。
李賢還沒開口,商輅就搶先回答:“公子,再完美的製度也需要人來執行。
與其說要找一個完美的製度,還不如以至聖先師所說,以仁治國。
或是道家的無為治國,兩者還能更進一步解決人性這一根本問題。”
朱祁鎮點了點頭,雖然他前世沒什麽高學曆,但是這輩子是個皇帝,這些事其實都教過,這麽一聊就通透了。
不過對於一些科技上的領先,那還是很有必要去再討論討論。
“那你們說,如果我們能創建一個實時監控係統。
甚至是可以讓平民有接觸六部內閣的渠道,那是不是可以避免很多的問題?
不管是貪官墨吏、苛捐雜稅,將一把天子劍懸在眾人頭頂,是不是可以使我們的朝局更加清明?
或者可以為我們提供一些建議,使得朝廷法度可以隨著現實的變化而時刻調整。”
李賢搶先開口:“公子,您說的這個東西如果真的可以實現,那自然是您治國的好幫手!
不過目前您所說的還隻能是想象,您現在的作為已經是天下很好的表率了,上行下效之下,定然也能起到很大的正麵作用。”
朱祁鎮哦了一聲,李賢是在很委婉的告訴他,係統雖好,但是我們沒有。
而且與其在這上麵下功夫,不如做好自己的職責,下麵人自然會跟風行事。
商輅也明白了李賢搶白的原因,誰讓自己有時候說話不過腦子呢,不過這回,他懂了。
“公子,教坊司到了!”一句話讓本來陷入沉思的朱祁鎮抬起頭,充滿期待的看向麵前這一棟三層小樓。
那個現代人不向往勾欄瓦肆之地?更不要說是教坊司這種官方妓院,裏麵的可都是名門望族的大戶小姐,從小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明朝還有一個特點,就是皇帝媳婦都是普通人家姑娘。
錢錦鸞的爹也是成了國丈之後才做的指揮僉事,這樣一來,宮裏的娘娘也許都沒這裏麵的犯官家眷精於樂舞。
“走!摟摟去!”朱祁鎮搶先一步進了大門。
在幾人進門之前,就有頭戴綠巾的官妓 男子家屬,踩著一雙毛豬皮鞋啪啪啪的從門兩側迎上來,獻媚的跟著朱祁鎮等人進入教坊司內。
一進門就見正中一個巨大的舞台,上麵正有數十樂藝著卍字頂巾,係燈線褡膊。
在跟著音樂節奏緩緩起舞,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心醉的香氣和奢靡的氛圍。
“幾位客官,一樓大廳,二樓三樓雅間,您幾位一看都是貴客,去三樓雅間?”龜奴問。
朱祁鎮目光從舞台中挪開,整個環繞舞台建立的建築分為三層,像後世體育場一般,將舞台圍在中間。一樓一眼望去幾乎是坐滿了人,彼此人挨人,桌子中間幾乎沒有空隙。
二樓就不一樣了,一個個半開的門戶,上麵掛著或開或閉的簾子,不時有小廝在其中端茶送水,顯得雅致安靜。
三樓甚至不像是一個娛樂場所,倒像是談判簽合同用的商務包間,密閉著一個個大門,隻有偶爾進出的樂伶在外麵走動,氛圍竟顯得壓抑。
朱祁鎮饒有興致的打量了一番教坊司,沒回答龜奴的問題,而是問了一句:“你們都住在哪?”
“附近可都是我們教坊司的地方,姑娘們按照牌麵大小跟家眷住的大小不一,規格不定,像我就隻能在普通有一間屋子。
頭牌水仙姑娘可是有一出處三進的大宅子,家裏麵人都是咱這管事的。”
好像是第一次來的都會問同一個問題一樣,龜奴快速且熟練的回答。
“哦?水仙姑娘?也是犯官的家眷嗎?”朱祁鎮好奇的問道。
誰知那龜奴卻擺擺手說:“那水仙姑娘是早前災年逃荒到了京城,自願入教坊司為妓,這才養活了一家老小。
後來在我們各位教習的栽培下,一步步成了頭牌,那一身舞功,整個京城也找不出來第二個。”
說這話時,龜奴一臉的向往仰慕。
“公子,您看是去三樓還是二樓雅間?”龜奴又問了一遍。
朱祁鎮卻擺了擺手,大步朝著那唯一一個空桌子坐了過去。
“去什麽二樓三樓的,這多好,熱鬧!”
八仙桌不大,朱祁鎮坐下,招呼了李賢、商輅之後,剩下的錦衣衛都自覺站在身邊保護,給那龜奴看的眼皮子直跳。
“身穿綾羅,沒想到這麽摳,自己的下人連個座都不給,還熱鬧,摳搜鬼。”龜奴小聲說道。
本以為是個大主顧,結果一看是個不拔毛的鐵公雞,本來想著時來運轉能收倆賞錢的龜奴,現在隻剩下對朱祁鎮的鄙夷了。
“你說什麽?嘀嘀咕咕,賊眉鼠眼的。”郭懋回過頭來,不善的盯著龜奴。
“沒什麽沒什麽。各位爺,小的給您幾位搬幾個凳子,您稍待。”龜奴當然不會說自己的想法,一臉獻媚的說道。
“坐什麽凳子,不用!你小子別起什麽壞心眼,好好伺候著,要不!”郭懋示威的揚了揚沙包大的拳頭。
要不什麽?也不看看這是哪!教坊司!也就是小爺我心眼好不跟你一般見識,不然非得讓你吃吃苦頭,一個連二樓都上不去的家夥,跟我這擺什麽譜!
心裏想著,嘴上卻說:“這位爺您放心,來這玩的肯定都把你們當衣食父母伺候!”配著點頭哈腰的模樣,很是謙卑。
“行了老郭,你老嚇唬人家幹啥?小二來壺花茶,一碟果子。”朱祁鎮很是節儉的說道。
可卻讓龜奴犯了難,支支吾吾的說道:“這位爺,我們這一張桌子是一貫錢。有一壺茶,四樣點心,您看這個行嗎?”
朱祁鎮有些錯愕,這是最低消費明朝版?
一張桌子一貫錢,這時候金銀都不能在民間使用,一貫錢就是一千文。
一個長工一個月才九百文的收入,隻是坐在這就得用一個普通人一個月的收入,奢侈啊!
商輅果然是熟客,聽得龜奴言語,直接扔了一錠銀票過去。
卻不料龜奴打開一看,心裏更是鄙夷,本來還說是大款呢,這出手一錠鈔,就要當一貫錢用,腦子被驢踢過了?
為難的說:“這位公子,現在一錠鈔,隻能做半貫錢用,您這個還得再補一錠才夠數。”
郭懋不耐煩了,揪住龜奴怒聲道:“一錠鈔就是一貫錢,我大明的鈔法就是如此規定的,你敢私自折價?”
“好了老郭!”朱祁鎮製止了要進一步動作的郭懋。
他當然知道是怎麽回事,明朝的紙鈔是繼承了元朝的鈔法基礎上改良,或者說改壞來的。
原因是老朱發行了大明通寶之後,並沒有與金銀或者銅錢掛鉤,導致紙幣濫發,自然價值越來越低。
而深層次的原因是,鈔法不改服務於統治階層,是搜刮民財的手段。所以紙幣不能自由兌換,隻能是官府衙門購買物品用,普通人當然是敢怒不敢言。
而到了後期,想要改革鈔法的,甚至允許以紙幣交賦稅,可還是無法抑製鈔法的沒落,最終隻能重新大麵積使用銅錢。
商輅當然很懂事的直接又拿了一張銀票出來,其實這點錢對於他來說不是事,隻是在皇帝麵前有些丟人了,臉色有些僵硬紅潤。
龜奴接了就快步離開,本來聚在眾人身上的目光也紛紛移開。
“商輅,你很懂規矩嘛!我看你不像隻來過一次的樣子。”朱祁鎮麵帶戲謔的問。
“皇、公子,我我我我沒有啊,要是經常來我肯定一次就給夠了,不會出這個醜。”商輅結結巴巴的說道。
李賢突然嘿嘿一笑:“弘載,說不定,你是故意的,就是為了讓公子以為你不常來,實際上卻是常客裏的常客!”
“你!原德兄,公子麵前可不敢胡說啊!我豈是那種不知道潔身自好的人。”商輅趕緊否認。
“商輅,你真來了,現在跟我坦白,保證不追究,男人嘛,是吧!”朱祁鎮也開始拱火。
“臣,我真沒有,就來那一次,所以我就多少懂點。您可千萬別聽李郎中亂說,他看熱鬧不嫌事大。”
“哈哈哈!”朱祁鎮李賢兩人相視一笑。
“那你那次都幹什麽了?跟誰來的?也是在這一樓?”朱祁鎮好奇的問道。
商輅支支吾吾的說:“那,那次就是跟一些同鄉、同年來玩,是一個家境殷實的兄長做東,當時是在三樓,就、就聽聽曲,看看舞,然後喝的酩酊大醉,被人抬回了客棧。”
朱祁鎮又問:“三樓花費是不是很高?”
商輅點點頭說:“事後聽我同鄉說,那晚的花銷,估計、估計夠一家人一輩子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