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皇帝的戰後生活

時間來到第二天早晨,北 京城已是張燈結彩,紅色地毯從德勝門外一直鋪到紫禁城。大街兩側都是自發迎接大軍回師的百姓,朱祁鎮昂首走在最前方,不時跟兩側百姓揮手致意。

“皇兄,要不明天再進行獻俘大典吧?”身邊的朱祁鈺突然說。

朱祁鎮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將獻俘儀式定在今天,是回來路上就已經定好的。要不何必為了趕回來,把大腿都給磨破了。

“祁鈺,為了提振朝野,安百姓之心,這事宜早不宜遲。”朱祁鎮語氣有些硬。

“可皇兄,你已經兩天沒睡了!還是先休息休息,明天再辦。俘虜已經帶回來了,不在於這一天的。”朱祁鈺誠摯的說。

朱祁鎮瞬時麵色一緩,目光中帶著一絲歉意的回道:“祁鈺有心了,不過朕心意已定,你若是心疼我這個皇兄,就多操心操心政務。”

朱祁鈺臉色煞白:“皇兄,臣弟、臣弟僭越了!”

“你想哪去了?咱們兄弟兩個還要這麽生分嗎?”朱祁鎮知道他想多了。

朱祁鈺麵色一緩,也沒再提正事,一路上陪著朱祁鎮聊天解悶。不說別的,從小皇家教育培養出來的底子,無論做什麽事都讓人很舒服。

朱祁鎮不得不感歎一句:投胎真是一門技術活。

一兩人有說有笑,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已經到了太廟。

所有參加大戰的將領已經全部集結在這,開始奏起凱旋樂曲,朱祁鎮獻俘馘(耳朵)於太廟南門外、社稷壇北門外告祭廟社,行三獻禮。

祭禮結束之後,將俘馘交刑部處理。

朱祁鎮換上通天冠、絳紗袍,升午門樓,百官早已經等候在這裏,然後將早已經擬好的捷報露布昭告天下。

待所有的親征凱旋禮儀結束,已經是太陽西斜。

朱祁鎮經過又一天的大典,滿腦子發木,眼睛都直了。

他雖有心理準備,但沒想過會這麽繁瑣這麽累。再沒有力氣陪著這些大臣喝酒慶祝,朱祁鎮拍了拍朱祁鈺的肩膀,囑咐自己這位好弟弟後,就獨自回了乾清宮。

一場大覺睡了兩天,夢裏的金戈鐵馬、血腥戰場,不時跟兩段人生記憶交織,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深夜。

“啊~”朱祁鎮坐起身子,大伸了一個懶腰。

“皇上,您醒了!喝口茶潤潤嗓子吧。”金英趕忙伺候。

“嗯?你怎麽進來的?”朱祁鎮先是一愣,然後回過神來。

“哦,金英啊。朕還以為在戰場上呢,現在什麽時辰了?”接過茶水一口飲盡。

“皇上您慢點!哎!哎!小心嗆著,茶有的是奴婢再給您倒。

現在是八月二十一寅時初刻。”說著又遞了一杯新茶過來。

朱祁鎮接過茶,好一陣功夫才將時間理順:“朕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有餘啊!”

金英點點頭:“可不是呢,太後,皇後,都派人問了幾次了。”

“那快去告訴母後她們,朕已經醒了!哎,別別別,還是算了,還是等天亮了再說吧。”

朱祁鎮又問:“朝中沒有大事發生吧?”

“說大事倒也沒什麽大事,就是瓦剌可汗脫脫不花,已經派人送來了降表。”金英回道。

這件事倒也不出意外,家底沒了一半,瓦剌可不是要認慫了。

朱祁鎮也沒了睡意,在宮人的伺候下穿好了衣服,興衝衝跑到了正殿,在禦案上翻找起了積壓的奏疏。

可沒想到裏麵淨是些問安一類的折子,比如:罪臣石亨叩首 恭請 皇上聖安。

朱祁鎮有些納悶,按理說怎麽著也得有幾個正事吧?大明朝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到這種程度了嗎?

“金英,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全是問安的帖子?”

金英歉意一笑:“回皇上,本來是這些也都不讓送的,太後有懿旨要讓您好好休息。

可臣子們都說君父親征歸來,為我大明朝勞累至此,做臣子的怎麽能不關心君父身體?

就沒再攔著,至於其他的奏疏,都暫且讓內閣跟各部堂官商量著辦了,實在是拿不了主意的,等您醒了再處理。”

“哦,這樣啊,司禮監批紅了什麽事嗎?”朱祁鎮問。

金英趕忙道:“皇上您沒同意,我們怎麽敢批紅呢!而且目前還沒有移交司禮監的奏疏。”

朱祁鎮哦了一聲,扭頭看了幾眼金英,卻發現他好像是機器人一樣,一直一個表情站在那。

“哎,你說點啥吧,朕這會有點無聊。”大夢初醒,朱祁鎮腦袋空空。

金英一愣,總感覺皇上這次回來變了好多,想來應該是打了這幾次大仗的緣故,那點變化也就合情合理了。

於是說:“皇上,奴婢腦子笨,心眼實,要說給您跑腿傳旨的那保證不出錯。

要說逗悶子的事,奴婢還真沒這個本事,要不給您叫鍾鼓司的來唱唱曲?”

朱祁鎮覺得麻煩,連連擺手:“算了,大半夜的不鬧騰了。”

就抱著那些問安的折子跑到了暖閣,躺在**一本本的翻看。

這一看還真有些不一樣的地方,那土木堡中活著的大臣已經回來了。

除了楊善、李賢這幾個原本曆史中的人物,竟還有曹鼐、張益兩位閣臣。這讓朱祁鎮內心深感安慰,自己的努力總算是多了些用處。

看著奏疏,朱祁鎮慢慢打起了瞌睡,金英小心的給他蓋上被子。

這一覺睡得很淺,半夢半醒間,腦海中不斷閃過張輔那張-堅定的老臉。

“皇上!該上早朝了。”

一聲輕喚叫醒了淺睡的朱祁鎮,折騰了半個時辰之後,終於到了禦門聽政的奉天門。

大臣們都已經到齊,一見到皇上出現,就整齊劃一的跪倒在地,口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位愛卿這些天來辛苦了。”朱祁鎮端坐龍椅,一開口就讓許多人紅了眼圈。

“現在瓦剌已定,朕聽說脫脫不花已經乞降了?”朱祁鎮問道。

禮部尚書胡濙,手捧降表跪倒:“請皇上禦覽。”

“不看了,你直接說說他們給的條件。”朱祁鎮打斷了轉呈的內官道。

“啟奏皇上,脫脫不花言也先噬主,是死有餘辜,感謝吾皇為瓦剌除掉這個奸賊。

並且願意每年進獻五千戰馬以表臣心,向我大明稱臣。”

朱祁鎮眉頭一挑,每年五千匹戰馬,倒是下了血本了,於是問:“本來就是我大明附屬國,這會還給自己臉上貼金。眾位臣工什麽意思?”

“麗川之戰耗費巨萬,鄧茂七剛剛平息。

臣以為此時應該罷戰講和,與民休息。”戶部左侍郎陳循說,之後多有文臣附和。

“皇上!我大明外患不止瓦剌一處,這次瓦剌攻上京畿,雖然被皇上神勇逼退。

可如果就此罷休的話,其餘番邦小國會不會以我大明式微,而興起挑釁的心思?

臣還是以為應以斬草除根為上,也好震懾外藩。”自土木逃回的左軍都督同知陳懷言道。

朱祁鎮不漏痕跡的瞥了陳懷一眼,這個人在宣德年間,平定了交趾叛亂。

可他先是瞞報下屬戰功,在平叛之後又幹預地方的政事,縱容手下犯法。

這次從土木堡逃回來,估計是想趁著自己剛剛打了勝仗,又有好大喜功的性格,想借此在自己麵前露露臉。

見皇帝不置可否,原本因為土木堡之變被壓製的主戰派,又開始活泛起來。

“皇上,臣隻需要三萬兵馬突襲,請征瓦剌,必定一戰將瓦剌徹底抹除!”吳瑾狠聲道。

“吳瑾,國家大事可不能摻雜個人情緒!

幾場大戰打的國庫空虛,這時候出兵遠征瓦剌,糧草的補給就是一個浩大工程。”工部尚書石璞打斷了吳瑾的請戰。

“是啊,如今雖然也先帶領的六萬大軍被皇上全殲。

可脫脫不花手裏還有十幾萬兵馬,不要說三萬兵馬,就是再多一倍,能有必勝的把握嗎?”刑部尚書金濂說。

“金尚書,這可不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時候。

皇上不是以三萬兵力擊潰了瓦剌五萬大軍嗎?”副總兵高禮反駁。

隨著爭執的開始,奉天門前頓時嘈雜起來,朱祁鎮始終沒有發言表態,他要探一探這些人的想法跟立場。

“好了,不要吵了。”半晌,朱祁鎮終於叫停了這場文 強武弱的爭論。

“胡濙,告訴來使,議和可以,不過戰馬要再加一倍。

你告訴他們朕要在九邊重鎮重開互市,數量不夠到時候用牛羊去換。”

“皇上!我大明國富民強,瓦剌有的我大明隻多不少,互市隻能資敵壯大啊!”鴻臚寺卿許彬說。

朱祁鎮掃視一遍,見有很多人麵露讚同的之色,頓時心裏不高興起來,經濟學懂不懂?不戰而屈人之兵懂不懂?

“秦孝公時,六國分秦,秦國拿三千魏國富商,迫使魏國罷戰。

朕現在以互市扼住各國的經濟命脈,有什麽不可以的嗎?

而且此舉也能穩定各邊鎮糧價,豈不是兩全其美之策?”朱祁鎮一番話說得許彬啞口無言。

“皇上,您說要以互市製約蒙古,可商人重利,一旦有變恐怕傷及自身啊皇上。”戶部左侍郎劉中敷提醒道。

朱祁鎮微微一笑說:“這就是朕要做的第二步,既然商人不可信,那就將此事收歸國有!

由戶部成立一家商行,單獨負責進出口貨物的貿易,這個具體情況朕稍後會召你們戶部重點說。”

“皇上!”見還有人想要出言反對,朱祁鎮直接開始了下一項內容:

將土木堡之戰跟北-京保衛戰中戰死的將士安葬,犒賞有功之臣。

又在城隍廟旁建造一個英烈祠,用來供奉為國捐軀的英烈,這件事除了劉中敷對於預算有一點問題之外,倒沒什麽人提意見。

等到這幾項事都說完,已經是正午時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