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舉目無親

銀礦山,地勢高陡,距離斯卡裏茨莫約半小時腳程。

是斯卡裏茨的主要財務來源之一。

其內出產的大量銀礦,會經由當地領主拉德季之手送往布拉格的煉銀坊提煉,然後進貢給王室填充國庫。

當戰禍來臨時,這裏便是庫曼人的主要攻擊目標之一。

許多工人在這裏開鑿銀銀礦時被殺害,但因為其內礦道四通八達,有不少的工人逃離了庫曼人的屠殺,在山上躲了起來。

而特麗莎的弟弟就是其中之一。

隻不過他的運氣比較差,在逃離礦道時被庫曼人砍了一刀,橫跨整個後背的刀口深近兩厘米。

在缺乏繃帶以及藥物的山上,這就是不可治愈的傷勢。

山頂的一處隱蔽的礦道出口處,特麗莎呆呆的癱坐在大石頭旁,無神的眼瞳中滿是死寂。

一旁平整的大石上,一具涼透的屍體橫陳其上。

那是她的弟弟,安德魯。

因為羅洛的影響,特麗莎果敢的抓住了那一瞬的機會,逃入了屋內。

用搶來的匕首撬開了窗戶,跳了出去。

在經過一段刺激的逃亡後,借由一處礦道甩開了追兵。

然後她就在山頂上遇見了費利茨他們,以及奄奄一息的弟弟。

同行的馬修告訴她,這種傷勢沒救了,但特麗莎沒有放棄,咬牙在烏漆嘛黑的山頂上摸索了一夜。

在半夜時分,找到了治療外傷的金盞花,嚼碎後用撕下的內襯給安德魯包紮上。

但安德魯還是沒熬住,在臨近清晨時分,第一束陽光照下來時,死去了。

而費利茨和馬修以及剩下的工人,則在昨夜借著夜色的掩護逃離了這裏。

現在隻剩失魂落魄的特麗莎,呆坐在這裏個把小時。

迷茫、悲傷、苦澀充斥她的心懷。

斯卡裏茨受襲,磨坊被洗劫一空,父親因為想保護她被那些屠夫殺了。

好不容易找到僅剩的弟弟,卻又因為傷勢過重而死。

現在的她隻覺的一人留在世上,毫無意義。隻能孤苦伶仃的獨自流浪。

‘我該怎麽辦,安德魯。父親死了,你也死了,現在隻剩我一個人活在這世上........。’

半響,特麗莎忽的站起,背上大石上的遺體,一步一頓的向山下走去。

現在的她很迷茫,但作為姐姐的她不能放任安德魯的遺體就這樣腐爛下去,還有在磨坊被殺害的父親。

故去的亡者需要一個安息之所。

入侵的屠夫在清晨時,就已經全部離開了這裏,所以不需要擔憂安全問題。

腳下的舊鞋子在崎嶇的山道上磨損著,特麗莎麻木的無視了腳下的細微痛楚,以及身體上的疲勞。

隻是沿著山道,朝斯卡裏茨走去。

邁出的步伐,不快,但很堅定。

隨著時間的流逝,特麗莎在日近正中時,回到了斯卡裏茨。

在背著遺體走過煉銀坊的石橋後,在附近的河流旁的一株柳樹下,停下步子。

‘安德魯小時候很喜歡這裏,就埋在這吧。’

特麗莎盯著波光粼粼的河水,反射著水色的河麵是安德魯最喜歡的。隻是大了一點以後就不在來這了。

‘或許是被我說了幾次幼稚吧。’

特麗莎黯淡的眼中,泛起一層瑩瑩水光,她沉默的將遺體放在柳樹旁,然後轉身向村內走去。

她需要回到家裏找一把鏟子來挖掘墓地,並且死去的父親的遺體也在家裏。

‘等安葬了安德魯和父親後,我該怎麽辦?已經無處可去了......也許我應該陪他們一起走。’

灰色的念頭在特麗莎的腦中徘徊,腳下的步伐卻沒有停下,穿過村舍後,她還需要走一段路才能回到家。

但此時,特麗莎陡然停下步伐,驚愕的看著前方的一個陌生人影。

潦草的頭發,密集的胡須,滿口的黃黑牙齒以及手上帶著血跡的短斧。

這似乎是.......盜匪?

“喲,了不得的發現。”

盜匪笑裂了著嘴,他本來是搜刮完了磨坊,想要找同伴會合,或者說分一杯羹。

但沒想到的是,會在半路上遇見一個逃回來的村姑。

初見時還以為是什麽搶食的,在打量的兩眼後,才發現是一個肥羊。

對於他們這些盜匪來說,這個時節,女人這可是稀有物品。

‘該死,怎麽會有盜匪......’

看著盜匪露出的黑黃大牙,特麗莎下意識的握住裙兜裏的匕首。

她雖有死誌,但絕不想被盜匪侮辱而死。可如果自裁,弟弟和父親的遺體該怎麽辦。

‘逃!’

一個念頭浮上腦海,特麗莎轉身拔腿就跑。在沒有安葬親人前,她還不能死。

“哈哈哈,小姑娘,跑的了嗎。”

盜匪麵露凶意,追逐而上。

——————

村舍裏的一間小屋中,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彌漫著整間屋子,宛如屠宰場的殺豬現場。

而對此毫無所覺的羅洛,正對倒地的屍體上下摸索著。

很快,一個幾乎被血液浸透的布袋出現在他手中。

羅洛打開一看,裏麵零碎的錢幣加一起莫約五枚便士。

‘這倒是比之前幾個要富一些。’

羅洛將染有血跡的金屬錢幣倒入自己的牛皮袋子。

然後起身拿起掉落一旁的短劍,與短斧一同別在腰間。

隨即用死去的盜匪身上的衣物擦拭幹淨長劍和手。

稍息後,再次確認了沒有遺漏,羅洛推開門準備回到村口牽回黑馬。

但他一踏出木門後,環視四周時,就發現了有些不對。

左手邊的不遠處,有一道身影正向他跑來。

‘盜匪會合了?’

羅洛神色微變,他下意識的摸向腰間的短斧,將其抽了出來。

而被一起帶出的短劍,則是掉落在地,將鬆軟的泥土砸出一個淺痕。

但正當他準備接敵廝殺時,不遠處的人影已經接近到可以看清模樣。

隨即羅洛陡然停下動作,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跑來的人影,那張麵孔他絕不會記錯。

“特麗莎!怎麽會......”

羅洛難以置信的道出人影的名字,他從未想過會再次遇見這個磨坊主的女兒。

事實上他就不認為特麗莎能逃出庫曼人的魔掌。

那些殘酷嗜血的庫曼人,在失去了對羅洛的追擊能力後,絕對會將滿腔怒火發泄在她身上。

在沒有馬逃離追兵的情況下,理論上特麗莎活著的概率微乎其微。

以致於羅洛到現在還有著愧疚的情緒。

而小步向前奔跑的特麗莎也看清了對麵人影的模樣,臉上的決然轉變為驚訝。

抵在脖頸處的匕首下意識的放下,她本以為眼前的這個突然出現的人影,是身後戲弄她的盜匪的同夥。

但靠近一看才發現是鐵匠之子,亨利!

‘真是上帝保佑,不是最遭的情況。’

特麗莎帶著一絲慶幸如此想到,這一路上,她並沒有擺脫盜匪的追擊,身上的圍裙裙擺大幅度限製了她的步伐。

身後的盜匪似乎也看出了這一點,忽遠忽近的戲弄她,在加上忽然出現的羅洛。

那一瞬,她都想直接自裁,以免落入盜匪之手,受盡屈辱而死。

‘等等,如果我就這樣靠近亨利,身後的那個盜匪會怎麽做?’

下意識向羅洛靠近的特麗莎突兀的停下步伐,臉上神色變換。

她已經失去了親人,連獨自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如果因為她,再害死一個無辜的人......。

特麗莎陡然抬起頭,對不遠處的羅洛大聲道:“亨利!快逃!我身後追著盜匪!”

‘盜匪?’

不遠處的羅洛詫異的看著,忽然換方向的特麗莎。

盜匪,那不更應該向他這裏靠近麽?而且村舍的四周都有圍牆,要逃不應該從他腳下的這條大路過去嗎?

而此時追上來的盜匪,也發覺了站在木門口的羅洛並不是他的同伴,腳下步伐一緩。

一時間他不知道該追誰,四散的視線忽的停在羅洛腳邊。

吸引盜匪目光的是一把眼熟的短劍。

他不會記錯,那是他的同伴的配劍。

該死的巴伐在獲得老大的獎賞後,還在他麵前炫耀了好幾次,和那個黃牙一個德行。

可為什麽這把短劍會出現在一個年輕人的腳邊?

追擊的盜匪臉色一變,仔細打量著沒有逃離的羅洛。

這家夥有些不對,看見他沒有像那個村姑一樣逃離,而是站在原地。

手上還拎著一把長劍,再加上腳邊上的同伴的短劍......。

‘.......巴伐八成被幹掉了!得退回去找其他人!’

盜匪嗅到了危險的氣息,瞬間掉頭就跑。像他們這樣撿食的餓狗,或許武力稱不上強,但對眼力絕對不會差。

因為眼力差的都死光了!

羅洛眉頭一挑,藏在後背握著短斧的左手放下,隨即大步追上。

他本想放盜匪再近一些,然後出手投擲短斧,在近身廝殺。

哪成想這家夥這麽敏銳,直接掉頭就跑。

破舊的靴子在鬆軟的土地上踩出一行腳印。

羅洛緊追這盜匪不放,這是除了矮子外的最後目標,他當然不可能放這個盜匪逃離。

而且從這裏裏逃到木牆大門的距離可比從村舍走要遠的多。

追上盜匪隻是時間問題!

在全力追擊下,兩人的距離不斷的拉近。

羅洛看準時機,揚手猛力一擲手中短斧,打算阻礙盜匪逃離的步伐。

但可惜的是兩人距離二十餘步,以羅洛的投擲技術自然是歪了。

呼嘯而出的短斧與盜匪擦身而過,驚的盜匪一身冷汗。

看這力道,被砸中了絕對是不殘也傷。

這點子的確紮手,得去找老大!自己單上鐵定會死的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