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返桂

朱亨嘉大搖大擺地走進了高平莫氏的孟泉宮,一旁的宮人、內侍紛紛施禮。他是這裏的征服者,沒有人敢阻攔他,哪怕片刻。

他現在完全理解後世看電影《愷撒大帝》,愷撒說的那句名言:“我來了!我見了!我勝了!”可是心裏卻並沒有半分欣喜。

明天他就要離開高平返回桂林了。一想到就要離開趙寶蓮,他的心裏忽然失落落的,象丟了什麽重要的東西。曾幾何時,他以為她隻是一個舞姬,一個可憐的玩物而已。他賞了她一塊玉佩,可她卻說她是高平莫氏的世子妃。

一開始他以為自己隻是喜歡她高貴的身份還有美麗的胴體;一開始他以為自己隻是把她當成戰利品和泄欲的工具;一開始他以為自己隻是稀罕她的異囯風情。可是現在,他發現自己錯了,錯得離譜。有些事不是說沒發生就沒發生的,有些人不是說忘記就能忘記的!

今宵離別後,何日君再來?

他和她天各一方。她是安南莫朝的王太妃,安南人的國母;他是大明朝的監囯,未來九州華夏的帝王。他們都有各自的責任。想再見一麵,何其難哉!

朱亨嘉走進趙寶蓮的寢宮,宮門沒有關,就算關,也關不住宮裏的春色。

他走了過去,寢宮的床鋪溫暖而柔軟,他伸出手,觸摸到一個更溫暖柔軟的胴體,光滑如絲緞。

“蓮兒!”他溫柔地喊了一聲。

趙寶蓮沒有讓他說完,她猛地摸到他身上,用溫暖柔和的嘴唇,堵住了他的嘴。

她的身子就像春日中的草原般溫潤甘美,他忽然就已沉入一種深邃溫暖的快樂裏。急促的呼吸聲化為銷魂的呻吟,溫柔地牽引著他。

他想和她說些道別的情話,無聲的話語隨著他的嘴唇摩擦她的耳門傳來,她似乎聽懂了那些話,眼淚自眼角滑落。

珍貴的眼淚讓他顫抖,雖然穿越到了一個小老頭身上,可他的靈魂依然是那個渴望愛情的懵懂青年。

有時候真得希望彼此隻是對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羅帳再次拉開,他起床更衣,但身後卻有一雙瑩白如玉的修長**緊緊跟隨,帶著一絲輕微顫抖,就像春風中的柳枝。

他狠下心腸,輕輕地推開她:“蓮兒,孤走了,孤舍不得卿,但是孤別無選擇!”

……

一支威武雄壯的大軍,走在太平府至南寧府的道路上,朱亨嘉讓糧草輜重沿鬱江、潯江、桂江水道而行,自己率領大軍走陸路。他想看看自己治下的花花江山。

道路兩旁的草叢中,一個青年被大軍的聲勢所懾,怯生生地對一個老農說:“爹,要不咱們先回去吧?”

老農大怒:“小二子,汝忘了汝大哥的仇了嗎?”

川流不息的大軍絡繹不絕,老農不知道找誰。忽然他看到了一杆大旗,比其他的旗都大。

“冤枉啊!青天大老爺!求您為小民作主啊!”

和幾萬大軍比,兩個草民的出現就象在大海裏投下了一顆小石子,甚至沒有**起一絲漣漪;但是,並不表示不存在。

很快,親衛們就把事情的原委報告給了朱亨嘉:這老農名叫張鐵柱,小夥子叫張二喜,乃是南寧府宣化縣張家莊人士,張家莊的大地主張魁想霸占他家的五畝水田,老農的大兒子不憤找張魁理論,不料被張魁活活打死。此事激起民憤,鄉民群起往宣化縣衙告狀。知縣李峰見民意洶洶,判了張魁斬監候。本來此事到此為止。結果張魁家使了銀子,問斬的那一天,張鐵柱父子發現法場上砍頭的那人雖然用鍋灰塗了臉,但分明不是張魁。那張魁身高五尺有餘,又粗又壯;挨刀的這位四尺多一點,又瘦又小。於是張鐵柱父子到南寧府告狀,南寧知府仇自奇卻以查無實據為名,置之不理。二人無奈,聽說靖監囯的大軍凱旋經過此地,於是告起了禦狀。

“反了!人命關天!殺頭這麽大罪都敢找人頂罪!還有沒有王法了!”朱亨嘉聽聞此事勃然大怒,把禦案都拍碎了,派人將宣化知縣李峰羈押,令大理寺少卿吳玉、邢部郎中白履新、都察院監察禦史李如月三法司會審此案。

處理完此事,朱亨嘉率軍繼續往潯州而去。

“大人,禍事了!宣化知縣李峰被監囯抓了。監囯令三法司會審此案”,南寧知府仇自奇的幕友唐妙才趕緊向仇自奇匯報。

仇自奇心裏一緊,南寧各縣、州中,宣化知縣李峰跟自己跟得最緊,送禮也送得最多。李峰要是倒了,拔出蘿卜帶出泥,自己也危險了。

“先生看,此事該如何是好?”

“大人,李峰現在還關押在宣化縣衙,您應該趁三司官員到來前,當機立斷”,唐妙才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到了潯州,探訪了民情,見百姓富庶、安居樂業,朱亨嘉心情好多了:“潯州知府梁文鳴是個好官啊!”

剛開心沒多久,傳來消息:宣化知縣李峰在縣衙畏罪自縊了。

“畏罪自縊?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孤一調查此案他就死?仇自奇,汝當孤是三歲小孩嗎?”朱亨嘉氣得摔了茶盞。

平穩了下心境,朱亨嘉下令斬李峰、張魁二人首級懸掛於宣化城門,一來平息民憤,二來震懾貪官、以警效尤。此案暫時了結。

“仇自奇!哼哼!”朱亨嘉取出了一本小折子,把仇自奇的名字寫上,用朱紅畫了個圈圈。

旁邊伺候的典寶正馬歡喜嚇得心驚肉跳,這本折子上記載的人物,凡是畫了紅圈的,比如陳邦傳、岑兆禎等,最後都沒得善終。據馬歡喜所知,唯一一個上了紅名單,還活得很滋潤的,唯有太傅丁魁楚老大人。

馬歡喜暗暗把仇自奇的名字記牢:以後這個官給咱家送禮,咱家打死都不能收的。

出了潯州府,來到了平樂府。朱亨嘉見到了兩個老相好:一個是頭號心腹、東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孫金鼎,孫金鼎奉朱亨嘉諭令,安撫潯梧平三府的苗民,差事辦得不錯,朱亨嘉勉勵了幾句;另一個是美麗可人的黃婉、黃娘娘,朱亨嘉出發前讓她從柳州至平樂等候自己,小別勝新婚,此處略去一萬字。

“快點!把熱烈歡迎的旗幟和燈籠都掛起來!把各大酒樓的掌勺都給本官喊來!還有告訴迎春樓裏的舞姬,讓她們好生排練。服伺好了監國,本官重賞!”聽說朱亨嘉要經過平樂,平樂知府袁銘章喜得睡不著覺,緊鑼密鼓地張羅。這可是個巴結監國,不對,勤於王事的好機會呢。

“大人,監囯諭令,為防擾民,大軍不進府城,直接走棧道回桂林”。

“得,白忙乎了!”袁銘章泄了氣。

“袁銘章”,朱亨嘉在小折子上記下這個名字,想用朱紅塗圈圈,又放下了。

……

朱亨嘉小朝廷的西京、廣西首府桂林城文昌門內外擠滿了等候的百姓,男女老少、官員黎庶都有,他們有的拿著雞鴨魚肉,有的拿著點心水果,有的拿著水壺,伸長了脖子,焦急地等待著。

“來了!”

人群沸騰了起來,爭先恐後地向前擠。

“肅靜!”兩旁的衙役趕緊維持著秩序,忙著,忙著,衙役們自己卻流下了淚來。為了靖江王爺的王霸大業,桂林城幾乎家家有征夫啊!

“兒啊!太好了!汝還活著啊!”白發蒼蒼的老翁激動萬分。

“娃兒,快喊阿爹!”一個婦人露出了笑容。

“爹,兒子回來了!還當上哨長了!”一個靖軍小校開心地在隊列中大喊。

也有找不著自己親人的,他們的目光由欣喜變成惶恐、悲傷,哽哽咽咽的哭泣聲隨風飄**。

天下興亡多少事!對上位者不過是王圖霸業談笑中;對黔首們來說卻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看著人山人海的等待隊伍,聽著隱隱約約、或悲或喜的哭聲。朱亨嘉百感交集:出征前自己隻有桂林一府之地,現在已經奄有廣西全境、廣東四府一州、安南囯三府。在自己的征戰過程中,桂林人居功甚偉,很多將士長眠在了異地他鄉。

“孤對不起桂林父老啊!”朱亨嘉的眼睛濕潤了:“傳孤的諭令,桂林城每戶賜銀一兩、米五鬥、酒兩壺!孤要和桂林父老同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