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王妃
今夜,孤醉了。
鞋醉了,捉起了迷藏。
衣服醉了,化成了絲絛。
孤對著一盆吊蘭,
舉杯,
醉眼惺忪。
孤和著一曲古琴,
舉杯,
詩意朦朧。
……
胡天黑地得不知道過了多少時辰,朱亨嘉醒來。觸手處,一抹柔軟;睜開眼,滿眼雪白。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美婦人睡在身邊。很美!超凡脫俗的美!眉宇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貴氣,淡淡的柳眉分明仔細地修飾過,長長的睫毛象兩把忽閃忽閃的小刷子,明亮得令人刺目的大眼晴,精致的鼻梁、秀氣的小嘴。
“茶,給孤端杯茶來”,殘酒未消的朱亨嘉不懂得欣賞。
美婦見朱亨嘉醉成這樣,噗嗤一笑,眼睛彎得像月牙兒一樣,仿佛那靈韻也溢了出來。她膚色雪白,這一笑宛如冰霜融解,雪蓮綻放。
朱亨嘉忽然想吟詩:“肌膚冰雪瑩,衣服雲霞鮮”。不對,似乎衣服有點少。
“殿下,請飲茶。剛沏好的淩雲白毫。最是醒酒提神”。
“哦,昨夜是汝服侍的孤?”
朱亨嘉覺得有點眼熟,似乎是昨日那隊舞姬中的花魁。
大明朝很好客,士人以舞姬款客為雅事,才子文豪樂此不疲。所以朱亨嘉也沒當回事,更好衣就準備閃人了。
想了想,又覺得吃幹抹淨就溜,似乎太小氣。從腰中取出一塊玉佩,“這個給汝,孤走了”。
“殿下也不問問妾身的名字便走?”美婦的眼神裏閃過一縷幽怨,仿佛垂下淚來。
“哦。汝是何人?”
“妾身是安南國莫朝武安大王世子妃趙寶蓮,亡國之人,羞於言姓名”。
朱亨嘉白了她一眼,心想:既然羞於言姓名,還要孤問?矯情。
“汝既是莫朝世子妃,怎麽不侍在高平,反而跑龍州來了?”
“唉!”美婦幽歎一聲,娓娓道來。
其實也沒啥,就是帶著兒子逃難來的。勾搭朱亨嘉的原因也很簡單,想讓他幫自己兒子莫英奪回高平莫氏大權。至於為什麽出現在龍州趙氏家裏嘛,哦,這王妃姓趙,趙寶蓮。敢情這龍州趙氏和高平莫氏還結著親。
……
傳說安南國是神農氏的後代,其始祖鴻龐氏娶洞庭龍王之女,生貉龍君崇纜,崇纜又生子百人。因此安南國跟大明朝同源同種,都是“仙子龍孫”。
既然都是龍的傳人,那大明朝的永樂大帝也就不客氣了,在永樂五年的時候,派兵攻入安南,把安南變成了大明朝的一個行省:交趾。
這一下安南人不幹了:我們的龍跟你們的龍不是一個品種!於是,打響了反抗大明朝的獨立戰爭。有豪族黎利趁機崛起,建立黎朝。史稱後黎。
黎朝建立以後,有大臣莫登庸叛亂,建立莫朝。
莫朝建立以後,支持黎朝的勢力跑到南方。
這樣越南就分成了兩塊:北方莫朝,南方黎朝。史稱南北朝。
南北雙方經常打仗,最後黎朝的大將鄭鬆北伐攻下了莫朝的首都升龍,殺了莫英祖莫茂洽。莫朝的殘餘勢力逃到了高平一帶,稱高平莫氏。
鄭鬆打垮了莫朝後,把黎氏架空了,獨攬大權,引起了黎朝另一員大將阮璜的不滿。
阮璜割據南方,和黎朝劃定江而治,形成了新的南北朝。
於是龍的傳人安南國一分為三:北方的黎朝實力最強。不過黎氏無權,實權掌握在權臣鄭氏手上;南方的阮氏(廣南國),實力僅次於黎朝;北方的莫朝,也就是高平莫氏,實力最弱,隻有高平附近一小塊地方。
大明朝對安南國的國策一貫是實用主義,抑強扶弱。南方的阮氏跟大明不接壤,大明不怎麽管它;北方的黎朝、莫朝都和大明接壤。大明要管。
怎麽管?黎朝強、莫朝弱。扶持弱的打壓強的,讓他們互相爭鬥,這樣大明朝邊境才安全。所謂“帝王之於夷狄,以不治治之,夷狄相攻,中國之利也”。
為了讓他們互相牽製,大明朝把莫氏和黎氏都封為安南都統使,不分高下。黎氏派人請大明朝封自己為安南國王,想在名份上壓莫氏和阮氏一頭,萬曆大帝就是不同意。
……
這位趙寶蓮娘娘和小王子莫英也是苦命人。
黎朝的大將鄭鬆北伐莫朝的時候,莫英祖莫茂洽為確保王位不落旁枝,自己當了太上王,把王位傳給了長子莫全,改年號為武安,也就是趙寶蓮的公公武安大王。
後來英祖和武安大王都被鄭鬆殺了,按說王位應該傳給趙寶蓮的丈夫、武安大王世子,但莫朝的大臣們卻推舉莫朝旁係莫敬恭為莫王,年號乾統。
後來,莫敬恭傳位於弟莫敬寬,年號隆泰;莫敬寬又傳於其子莫敬宇,年號順德。
順德大王立後不久,趙寶蓮的丈夫就病死了,母子倆在莫朝待不下去,隻好投奔娘家龍州趙氏。
“求殿下幫吾兒奪回高平莫氏的王位”,趙寶蓮哭得梨花帶雨。
朱亨嘉同情趙寶蓮,真的同情。然而,朱亨嘉是政治家,政治這個東西是不講感情的,得以國家利益為重。去安南打仗,勞師傷財,對吾大明有什麽好處?沒好處的事情不能幹。
“唉呀!孤剛討平太平黃氏,將士們太累了。這個事不好辦呀!”
“百姓們都說殿下您是了不起的大英雄大豪傑,難道還保護不了安南國的孤兒寡母嗎?”
趙寶蓮嫵媚地看了朱亨嘉一眼,楚楚可憐又風情萬種。
受不了了!朱亨嘉的丹田之處有一股真氣在燃燒。
……
在安南王妃的美色引誘下,朱亨嘉的精神終於輸給了肉體。腦門一熱,答應了幫趙寶蓮的兒子奪回莫氏王位。
上當了!上大當了!
事後,監國殿下很快反應了過來。他很後悔,想賴帳。但是堂堂大明朝的監國,賴一個小女子的帳,出爾反爾的,似乎又有失天朝體統!
正在為難,鄭封來了。
一看到鄭子房,朱亨嘉找到了救星。把前因後果一說:“鄭卿,這事該怎麽辦?”
鄭封微微一笑:“殿下,這可是好事呀。何必憂慮。當年您對吾說誌向的時候,不是一直對安南戀戀不忘嗎?”
“唉!孤那個時候剛帶兵,不知道戰爭的殘酷。現在打了這麽多仗,孤是怕了,又死人又花錢的事,能不幹就不幹”。
鄭封心裏感慨:監囯現在越來越有仁君氣度了。
“臣以為伐安南既不用銀子,傷亡也不會大。”
“哦!卿仔細說給孤聽聽”,朱亨嘉來了精神。
“現在黎氏八萬大正在攻打高平,高平莫氏的莫敬宇一定會向殿下乞援。總沒有請人白幫忙的道理,所以臣料定,銀子,殿下是不用出的”。
“嗯。那兵呢?將士們跟著孤南征北戰,孤可不想讓他們死在異國他鄉”。
鄭封樂了:“殿下您怎麽忘了?您在敢壯山打敗泗城岑氏的時候,不是抓了兩萬岑軍俘虜嘛”。
“俘虜?唉呀!先生真是孤的子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