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客人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傳聞一戰百神愁,兩岸強兵過未休。
誰道滄江總無事,近來長共血爭流。
……
從卯時戰到申時,雙方都戰得精疲力竭。
陳軍中軍遊擊陳一鳳領著三千精兵,沿大明山山腰的澄江,劃著羊皮筏,慢慢漂流到靖軍後方的下水溪。
丟掉筏子,上岸列陣。他們出現在靖軍後方時,看守輜重的靖軍梧州守備柳翼還以為是自家撤下來休整的軍隊,毫無防備,被陳一鳳輕輕鬆鬆砍了腦袋。
陳一鳳奪了靖軍輜重後,迅速移動到龍頭山,在朱亨嘉背後發起了凶狠的進攻。
此時風雨大作,山路泥濘,靖軍的火銃很多打不著火,騎兵也失去了速度。
朱亨嘉的中軍陣形大亂,山上的陳邦傳也帶著古零土司韋彪、安定土司韋鳳,領兵衝殺下來。
靖軍大亂,潰不成軍。
中軍營遊擊李義、親衛營都司楊懷保著朱亨嘉往右側起鳳山的張存武處而逃。
敗軍衝亂了張存武的軍陣,山上的陳邦平部也向下掩殺,張存武隻好隨著朱亨嘉敗軍往上林縣撤退。
陳邦傳率軍在後緊追不舍,又派陳一鳳攻擊黃道山靖軍;陳邦平攻擊依嶺岩靖軍。
正在黃道山激戰的靖軍李一鳴部還不知道中軍戰敗的消息,仍在攻山,被陳軍兩路截殺,慘死在亂軍中。
依嶺岩靖軍平南伯史其文見勢不妙,隻好毀掉火炮,令武威右營斷後反擊陳邦平部,其他兩營且戰且退,後退三十裏才勉強立住腳。
月黑雁飛高,靖王夜遁逃。
朱亨嘉好不容易逃到上林縣城,趕緊收攏敗軍,緊閉城門。
統計了一下損失,自己的戰兵損失了四千多;柳州、潯州、梧州各地守備的守兵損失了兩千多;土兵損失了一千多;民伕也損失了五千。
更淒慘的是,糧草輜重盡落於陳軍之手,上林縣又沒糧,朱亨嘉隻得離開上林,往遷江縣補充糧草。
他舍不得消耗自己的正兵,令永安韋氏的土兵斷後。
斷後時遭到陳軍一哨騎兵的追擊,永安韋氏又損失了兩百多人。
淒淒慘慘戚戚地逃到了遷江縣,朱亨嘉再也不敢以孫武自居,而是敏而好學、不恥下問地征求部將的意見。
“平南伯,汝說說看現在應該怎麽辦?”
這次作戰史其文表現最好,遭到陳軍偷襲時果斷命令部下反擊,保住了大多數軍隊,還毀壞了火炮沒留給陳邦傳,所以朱亨嘉第一個問他。
“監囯,應該趕緊用輔兵補足戰兵的戰損;另外,應該讓騎兵營駐紮城外,騷擾敵軍”。
“鄭先生,汝的看法呢?”
“臣以為應該一邊固守待援,一邊約慶遠韋氏南下夾擊思恩”。
“嗯。此計甚妙。孤決定了,固守待援”。
會後,朱亨嘉陷入了沉思:別人穿越都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怎麽我一穿越打個小藩鎮都這麽難?到底差哪了?對了,某位大人物說過,“三分軍事,七分政治”。
……
陳邦傳的軍隊占領了上林縣後,七大土司的狼兵把上林縣搶了個精光。
這是大明朝的老規矩了。
各土司的狼兵其實就是大明朝的雇傭軍,大明朝既不給狼兵裝備也不給狼兵發餉,但是賜給他們土地並允許他們繳獲戰利品。
土地從哪來?從反叛的土司那裏獲得。比如甲土司造反,朝廷調乙土司的土兵鎮壓,平了甲土司後,從甲土司的土地裏劃幾個寨子賞賜給乙土司。另外,允許乙土司在甲土司的地盤裏搶劫戰利品。
因為幫大明朝打仗,能夠擴張領地,很多土司都樂意為大明朝打仗。泗城岑氏之所以能成為橫跨廣西貴州兩省的大土司,就是因為萬曆年間,老族長岑雲漢幫大明朝打仗,平定了播州土司楊應龍的叛亂。打完仗,大明朝將楊應龍在貴州的三十六個土寨,賞了十八個給泗城岑氏,還封岑雲漢為泗城副將。
上林縣衙,陳邦傳設宴款待一位尊貴的客人、上林土司岑繼福,岑繼福帶來了泗城岑氏的一萬援軍。
原來,泗城岑氏的大首領岑雷漢,頗有戰略眼光,他看出慶遠韋氏和朱亨嘉結盟後,陳邦傳處境不妙。為了不讓靖軍得到思恩這個戰略要地,岑雷漢派岑繼福支援陳邦傳;又派心腹大將黃瑪領兵兩萬從天峨、鳳山兩路攻擊慶遠韋氏。
“尊敬的大頭人,本將早上聽到喜鵲喳喳叫,原來是大頭人給本將雪中送炭來了。哈哈哈,請滿飲此杯”,陳邦傳殷勤地勸酒。
“尊敬的陳將軍,您是真正的勇士,也是我們僮人永遠的朋友。請接受我的敬意”,岑繼福恭敬地回敬陳邦傳。
“請大頭人和本將合兵一處,兵發遷江,消滅靖江王”,陳邦傳意氣勃發。
“謹遵陳將軍號令”,岑繼祿微笑,眼眸裏卻閃著寒光,“打敗靖江王之日,就是汝這老兒納命之時”。
泗城岑氏和陳邦傳有仇,仇深似海!
這個仇要從嘉靖皇帝算起。
嘉靖皇帝覺得各地土司權力太大,下令在廣西改土歸流。先是把柳州、平樂、潯州、梧州的幾個小土司辦了,然後又來辦泗城岑氏,取消了泗城岑氏在自己領地田州府的特權。
這怎麽行?於是泗城岑氏造反了。大明朝派兵鎮壓,打了幾年沒平定下來。嘉靖皇帝就派王守仁去處理這事。王老先生不光是大哲學家、大軍事家,還是大政治家。他一去兩個月搞定。
不改土歸流朝廷沒麵子,改土歸流,泗城岑氏沒麵子。為了讓大家都有麵子,這樣吧,把田州分兩塊,西邊這塊級別由府降為州,仍然叫田州,還歸你們泗城岑氏;東邊這塊歸朝廷,改土歸流,叫思恩軍民府,朝廷設參將鎮守。
既然大家都有了麵子,叛亂也就平定了。一人一半,皆大歡喜。
泗城岑氏丟掉了半個田州後並不甘心,無時無刻不想把思恩重新納入自己的領地。
所以,大明朝任命的曆任思恩參將都是泗城岑氏的仇人,仇深似海啊!
……
宴會完畢,胡執恭趕緊找到陳邦傳勸誡:“大人,泗城岑氏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呀”。
“吾知道,明天攻打遷江的時候,讓他們主攻,我們助攻,保存實力”,陳邦傳笑得挺賊。
上林土司岑繼福軍帳內,岑繼福的大總管也在勸岑繼福:“老爺,陳邦傳甚是狡滑,您可不能上他的當”。
“放心吧,明天攻打遷江的時候,讓他們主攻,我們助攻,保存實力”,岑繼福也不傻。
兩個和尚沒水吃,自古如此,大明朝也不例外。